这三刀,就像看到了三十刀、三百刀,肌肤都为之起栗。他也是有去无回的人,不管从脊梁蹿上的悚然凉意,不惊反笑,急催内劲,令狂涌的刀风化作海浪,一重重向前推进,要和对方硬拼一记。
不仅是他,朱月明旁观之时,同样疑云丛生。雷怖、雷艳、雷无妄等人武功狠,为人更狠。其中一人到了京城,就够他头痛的了。他们若吃错了药,或者脑子进了水,选择对付蔡党中人,更会让他痛上加痛,笑不出来。
弹指间,他心中波澜万丈,转了起码十个念头。念头徘徊不去,不远处的双刀已重重击在一起。
这声鸣雷似的巨响,立时压过了火弹爆炸时的响声,数里开外都能听到。柳树树干出现裂纹,摇动几下,朝后弯折,显见是舒无戏占了上风,令那名矮小的蒙面人卸不开刀劲,劲力波及足底树干。
蒙面人袍袖绽开,飘出一张折叠的纸。劲风流动不休,纸张亦随之打转,眼看就要被当空撕碎。幸亏舒无戏眼疾手快,左手霍然探出,一把抓住了它,紧紧握在掌心之中。
现在双方距离拉近,他看得一清二楚。那人的确是个老人,刀法凶狠怖厉,也藏不住衰迈老态。他抢夺纸片时,老人见势不妙,放弃与他拼斗的打算,在柳树欲折未折之际,借势后跳,跃向更远处的房顶,姿势竟比之前更像青蛙。
舒无戏内息运转已至尽头,无可奈何地落地。那老人哑着嗓子,狂笑道:“昏君奸臣,人人得而诛之!何必报名!我杀平民百姓时,为啥没人让我报名!”
话音未落,他纵身数个起落,随便选个方向踏瓦而行,转眼去得远了。
在场众人的首要任务,自然不是追踪,而是确保御驾的安全。舒无戏目送那人远去,下意识摊开那张纸,看了看纸上内容,登时神色微变,匆忙走回另一辆马车,不理朱月明,直接把纸给了皇帝。
赵佶惊魂未定,发觉对方不请罪、不问安,反倒递出一张破纸,心下颇为不满。他拉长了脸,用帕子揩抹脸上烟灰,漫不经心垂眼一看,当场一阵狂咳,咳嗽之时还含糊说着什么,却没人能听清他的话。
朱月明赶紧凑来,恭恭敬敬地道:“万岁爷有何吩咐?”
赵佶将纸一抖,又要嗽喘,又要恼怒,愈发上气不接下气,喘了半天方道:“方才那人……那贼子,居然关联到米有桥!难怪,难怪他知道朕去了哪里,从哪条路回宫,原来早有内应!”
饶是朱月明喜怒不形于色,至此也失声道:“和米公公有关?”
他以眼角余光扫视舒无戏,却见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站在一边,全然无意参与此事。赵佶怒不可遏,把纸抖得哗啦直响,恨恨道:“难道朕还认不出他的笔迹?这就是他写给那贼寇的信件,诚心诚意邀请人家进京!”
朱月明未及看信,迟疑着道:“是否……”
不知怎么的,赵佶刚才受到极大惊吓,头脑反倒比平时灵敏,怒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这是别人陷害?米有桥长居深宫,寻常人等怎有机会见到他动笔写字?若不是他写的这封信,又会是谁?”
朱月明道:“这……”
赵佶余怒未息地道:“还有你,你主管刑部,怎么会让此等恶贼凶徒出没京城?汴梁乃是大宋国都。朕在这里都不能安心游玩,天下还有安全的地方吗?”
事已至此,朱月明只能唯唯诺诺,俯首请罪。请罪后,赵佶才勉强给了他颜面,让他有机会读完那封信。
信件本身确实不像伪造的赝品,十有八九由米苍穹亲笔书写,是一封替有桥集团招揽雷怖的“邀请函”。退一万步说,即便这是赝品,那么有能力模仿其笔迹的人亦屈指可数。
于是,皇城内外的形势,一下子严峻起来。
赵佶回宫之后,当即叫来一爷、舒无戏、诸葛神侯、蔡京四人,当面质询米苍穹。这场对质中,他竟不肯召唤与米苍穹相交莫逆的方应看,可见疑心之深。
米苍穹万分惊诧,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外加蔡京在旁帮腔,总算成功把责任推至子无须有的“幕后主使”头上。
谁都想不到,他的惊讶诧异是真的,可这封信也是真的。事出意外,这桶泼给有桥集团的脏水,他只能结结实实接了下来,事后再着手调查背后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