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声音极低的,若不是因为嘴皮子在动,几乎无人会觉察这些人正在交谈。
按理来说,这样的一群老弱残疾只会令人同情,可不知为何,无论是穿着打扮,长相神情,或是说话的语调,竟都透着一股子说不明的阴森与恐怖——比起人来,更像是鬼。
刚从墓穴中爬出来的,僵直的,生硬的,黑色的。
伙计躲在柜台后,一边提心吊胆不住偷眼打量,一边胡乱擦着茶壶,只求对方能快些走。
“姑姑。”黑蜘蛛倒了一盏茶,“乡野粗鄙之地,只有这些了。”
“可有澜儿的消息?”鬼姑姑问。
黑蜘蛛点头:“据说少主人一直在洄霜城外的枯树林中,与裘鹏待在一起。”
“裘鹏?”鬼姑姑又问,“那他可知澜儿的身份?”
黑蜘蛛摇头:“不知。”
“那傻小子啊。”鬼姑姑像是在笑,却又像是在叹息。过了好一阵子,方才又开口:“陆明玉也在城里?”
黑蜘蛛道:“按理来说应该在,不过我们的人还没找到线索。”
“跟着澜儿,不就能找到陆明玉了?”鬼姑姑放下茶盏。
黑蜘蛛犹豫片刻,低声道:“少主人不喜欢被盯梢,每回进了洄霜城,总会想办法甩掉身后的影子。”
“连冥月墓的人也要甩?”鬼姑姑道,“那就更应该是与陆明玉在一起了。”
黑蜘蛛道:“或许还有陶玉儿。”
“这回我可就是专程为她来的。”鬼姑姑道,“不单单是陶玉儿,还有陆明玉,陆无名,海碧,若是都来了洄霜城,我正好顺便都杀了,也省得将来到处跑。”
黑蜘蛛试探:“那少主人呢?”
“澜儿是我养大的,若他识趣,我自然不会为难。”鬼姑姑像在自言自语,“我年岁已长,翡灵也命薄,这冥月墓主人的位置,不给他,还能给谁?”
黑蜘蛛顺从应了一声,眼中却有几分妒忌。
洄霜城外,枯树林。
裘鹏从萧澜手中接过木盒,却并未拆开,而是随手丢进了一旁的熊熊火堆中。
萧澜皱眉:“你这是何意?”
裘鹏道:“这里头是空的。”
萧澜冷笑一声:“原来教主还是在试探我。”
“也不单单是试探,还怕你在这林子里待久了,心慌烦闷,不如出去做些事,散散心。”裘鹏嗔怪,“你看上去也挺喜欢这差使,不对吗?昨晚跑出去,就连个影子都没了,直到现在才回来。”
萧澜坐在一旁,也不想再说话。
裘鹏却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硬是坐在腿上,将一双珠圆玉润的手臂攀住肩膀,捏着嗓子酸嗲道:“若是再不知好歹,这月末可就别想再拿解药了。”
随是逢场作戏,萧澜面色淡然,心里却难免会生出厌恶,再想起昨晚的美好梦境,便更觉现实烦闷,觉得若能一醉不醒大被安睡,也是福分一件。
“在想什么?”裘鹏帮他整了整衣领。
萧澜面无表情道:“我的心上人。”
裘鹏先是一愣,后戳了一下他的额头,佯怒道:“我就知道,你这小没良心的,尽会惹我生气。”
萧澜道:“所以你能从我身上起来了吗?”
“我自然会起来,俗话说得好,强扭的瓜不甜。”裘鹏嘴上虽答应得爽快,身体却未挪动分毫,反而道:“说说看,你那心上人是怎么样的?”
“他?”萧澜道,“他很好。”
裘鹏“噗嗤”一声笑出来:“怎么,说得这般潦草,莫非还怕我将她勾引你的招数学了去?”
萧澜继续道:“他喜欢穿一身白衣,说话声音很平和,腰间经常挂着青绿的玉饰,喜欢竹子与兰草,可惜在我与他住的地方,偏偏种不出这两种花草。”
裘鹏抚着自己的脸庞哀叹:“原来你喜欢这般无趣的,喜欢什么竹子兰花,想来面庞与身材也一样寡淡得很。”一边说,一边将柔软的胸贴了过去。
萧澜侧身,让他扑了个空。
裘鹏眼底哀怨更甚。
萧澜继续道:“他会做饭,也会弹琴,有兴致时写诗作画,没有兴致的时候,就坐在田野里看远处的风与鸟,直到夜色沉寂,星垂四野。”
裘鹏不屑:“世间哪会有这般美好无争的人,只怕是你自己喜欢,便怎么看都觉得纯真无瑕。”
是啊,世间哪会有这般美好无争的人呢?
萧澜向后靠在树上。
他方才只是想凭空捏造出一个所谓的心上人,好安抚住裘鹏,让他能不再纠缠自己。可说着说着,却又觉得一切都是那般熟悉,仿佛这个人就在自己身旁,只要伸出手,便能牢牢握紧,然后一起并肩走下去。
“那在床上呢?”裘鹏又问,“千万莫说你还没尝过滋味。”
萧澜目色凛然一冷。
“随口一问,这也能生气?”裘鹏掩住嘴取笑他,“好好好,我不说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