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恰好看见一个年轻人缀着一群跟班从外头走了进来。不肯搭理她们的肖驰此时已经无比迅速地出现在了那个年轻人身侧,正含笑与对方说话。
含笑……
肖妈妈震惊地看着儿子眼睛都不抬地从前头走了过去,一时感到万分不可思议。
她转向还站在门边的胡少峰,不免有些好奇:“这个年轻人是……?”
这应当只是个很平常的询问而已。
胡少峰听到后却突然脸色大变,连眼神都不敢对上她的,匆匆朝人群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肖妈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人谁啊?居然让胡少峰和她那个眼高于顶的儿子都如此慎重和忌惮?
胡少峰跑开后,她便问一旁的公司接待人员:“刚才走过去的那个年轻人是谁啊?”
接待人员不疑有他,只笑着回答:“那是始于地产的林惊蛰林总,这会儿咱们公司和他们有合作,您应该听说过吧?就是二中路那块还在建的写字楼。现在这个项目是公司盯进程盯得最重要的一个了,林总最近常来,今天估计又有什么要紧事儿了。”
“始于地产?”儿子做的就是地产工程,这个公司名字肖妈妈还当真听过,闻言不由十分意外,“这位林总就是那家公司的负责人?他看起来很年轻啊!应该也才二十来岁吧?”
“是啊,听说才刚满二十,还在燕大读大二,比咱们肖总还小呢。”林惊蛰模样好看,年纪轻轻身家斐然,又是合作公司,时常来迅驰地产拜访,公司里的女员工们几乎没有不心旌摇曳的。私下议论得多了,此时也侃侃而谈,“您别看他长得斯斯文文的,这可是个厉害人物,听说始于地产完全就是他白手起家搞出来的,第一桶金就用杠杆翘来一个多亿,这在咱们燕市地产界圈子里可是个大传奇。”
肖妈妈年纪大了,家中又有适龄儿女,平日里最爱听各种青年才俊的故事,闻言不由心生敬佩地点头:“是个厉害的年轻人。”
她转头看了眼倚在门框上面色不变的女儿,将接待人员送走后问:“看见了没?”
没有外人,肖妙脸上的笑容顿时浮了出来,她脱了外套穿着小裙子,笑得像只流氓兔:“看见了,好帅!”
肖妈妈点了点女儿的额头,有些发愁儿子的不省心,语重心长地劝说女儿道:“你以后要是能找个这样的对象,我就什么都不用愁了。”
肖妙倒觉得母亲有些想太多:“哥那么厉害,您有什么可担心的?我倒觉得我哥眼光那么好,不至于找个太差劲的,你瞧人家还给我买的新衣服呢。”
肖妈妈已经被这些天的胡思乱想搞得风声鹤唳了,见女儿一脸喜欢地抚摸自己大衣的面料,顿时便发起愁来——一件衣服就把人心收买了,这得是多么深沉的心机!
一想到此,她当下坐不住了,带着女儿从休息室晃悠了出去,眼睛在目光所及之处打量所有可以看到的女性,就想找到那个可疑的目标。
办公室里,将人挥退后肖驰一把将还站着的林惊蛰抓向自己的老板椅。林惊蛰坐在他的腿上,被他的胳膊环住,也不挣扎,转头同他亲吻。
亲着亲着就变成劈开腿正面对坐的模样了,林惊蛰把玩着他后脑勺的小辫子,拆开替他重新梳理过后扎了起来,舔着湿润的嘴唇任凭后背的手探进衣服里胡乱摸索,理直气壮地使唤肖驰干活:“下面一点。”
肖驰便屈起手指开始为他挠痒痒。
林惊蛰被挠得舒适地哼哼两声,侧首靠在他肩膀上,懒洋洋道:“帮我找一批辅导考研的老师呗。”
从以前的界限分明到现在时不时非得找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让肖驰干,林惊蛰和肖驰都很默契地享受这种不分你我的感觉。
“好啊。”肖驰立刻答应下来,手又挪到蝴蝶骨边上顺着脊柱一路为他挠挠,“你才大二,怎么就开始准备了?”
林惊蛰说:“不是我,是高胜他妈妈,我高中班主任。她前段时间被接送到燕市来了,你不知道,她可好了……”
又喋喋不休叙述胡玉上学时关心自己的那些事儿。
肖驰一脸严肃,听得十分专注,时不时还插嘴问上两句,最后认真地评价:“真是个好人。”
林惊蛰本来是来找他说三角地招商策划的事儿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跟肖驰越来越黏糊,谈公事也谈得跟调·情似的。就如同当下这会儿,他窝在肖驰怀里摊开带来的策划方案,一些本来应该两家合作公司管理层悉数到场严肃开一场会扯皮的条例也说得懒洋洋。他指着当中的一个长段,甚至还为肖驰直接解释:“你看这个,这个是我们公司新法务想的,很苛刻吧?把事儿几乎全推给你们了,最后肯定是要修改的。但这人很厉害,燕大法学院毕业的,琢磨问题特别有一套。他主张以退为进,先提出一些特别嚣张过分的要求,想开窗就嚷嚷拆屋顶,让合作方不得不变化心理预期,然后在接下去的谈判里我们再退让,窗户就开了。”
肖驰抱着他亲亲他的脸:“以后始于的法务部你就交他带吧,这人好坏啊。”
林惊蛰便小声地笑了一会儿,张口啃咬他的下巴,将手上摊开的文件卷起来拍拍肖驰的脸:“反正这一条里我们公司的心理预期是双方各百分之五十,一会儿直接改过来就好。”
肖驰嘴唇下滑,含住那两排在自己下巴上作乱的牙齿,结结实实地亲了起来。
松开时林惊蛰气喘吁吁,眼神闪烁:“快月底了。”
肖驰嗯了一声:“怎么?”
“下个月五号不是要到你们家吃饭?”越临近日期林惊蛰越有些紧张,也不跟之前似的装模作样了,“你妹那天生日,你家人肯定要到场吧?你爸不是说去欧洲开会?回不回来?”
肖驰理所当然地回答:“他本来说要月中才回国的,我打电话说你要来,让他提前回来了。”
林惊蛰僵了两秒,猛然坐起,错愕地瞪着他:“你是不是有病啊?”
朋友到家吃个饭至于搞得那么轰轰烈烈吗?还专程让在外开会的父亲提前回家!
肖驰却很奇怪他的反应:“这不是应该的吗?”
林惊蛰一阵头疼:“你不觉得这样太正式了吗?”
肖驰道:“你第一次到家,本来就应该这样。”
关键人家那是真的“见家长”啊!林惊蛰意识到跟这人的逻辑当真是说不清,只能无奈地叹息一声接受现实,又问:“你爸妈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我去做客,到时候带点礼物。”
“怎么是做客?”肖驰却显然没有感受到他的紧张,咬着他的耳朵小声道,“你人到就好了,带什么东西他们肯定都喜欢。”
林惊蛰听他越说越不像话,火大地抬手三两下推开他:“跟你说不清!走了!”
最近两人说起到肖驰家吃饭的问题就时常这样稀里糊涂地收场,肖驰到现在也没搞明白林惊蛰为什么总是无缘无故地生气。他已经习惯对方的坏脾气了,被推开也不惊慌。林惊蛰推开门,便对上不远处胡少峰恰好转过来的目光,看到林惊蛰从肖驰办公室里出来,胡少峰的面色有些微妙的不自然。
他正在接待不肯安坐在会客室里的肖妈妈,肖妈妈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精力特别旺盛,坚持要逛逛公司,此时逛到了肖驰办公室门口的秘书办公室,正挂着一脸耐人寻味的笑意和那几位漂亮秘书说话。她眼睛就像带着X光似的,看得那几个样貌较好的年轻姑娘脸都白了,胡少峰知道她的目的,心说您费那劲儿干嘛,一直找的人不刚刚才从您眼皮子底下过去么。
但这话他是决计不敢说出口的,事实上直到现在他仍无法接受肖驰跟林惊蛰搅合在一起事儿,设身处地一想,肖家人能接受才有鬼了,消息要是从他这泄露出去,掀起轩然大波,他毫不怀疑肖驰会扒了自己的皮。
因此他比那次在肖家被拷问时更加小心了,面对肖妈妈的厉眼时,只生怕自己行差踏错。
此时同林惊蛰碰面,他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尴尬,就像在国家会议上跳草裙舞,他下意识不想肖家人发现到什么不对。
但下一秒,胡少峰的眼睛倏地瞪大了。
林惊蛰拉开肖驰的办公室门,才踏出一步,便忽然晃出一道身影,伸出两根胳膊从林惊蛰背后揽住了他的腰。
肖驰抱着林惊蛰朝后头拖了拖,然后伸手将门掩上了一些,只是仔细看仍旧能从缝隙里看到两人贴得有些过于近的腿。林惊蛰似乎在原地转了一圈,变成了同肖驰面对面的站姿,然后便不动了,两人黏在那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肖妈妈审视完一众窈窕的小秘书,没发现什么可疑份子,抬起头来,便见胡少峰满头的汗珠。
她吓了一跳,就连肖妙冷淡的表情也有些崩裂了,两人小心地看着胡少峰的反应:“你怎么了?”
胡少峰的眼睛也不知道刚才在看哪里,猛然收了回来,然后疯狂摇头。
肖妈妈眉头微皱,有些疑惑他的模样,转头想要朝他刚才视线所及的方向看去——
“啊!”
胡少峰一声大吼,吓得在场所有人都险些跳起来,肖妙一个哆嗦,差点没维系住清冷的模样,顿时瞪着他气不打一处来:“你干嘛?”
胡少峰余光处看见那扇门终于缓缓地关严实了,欲哭无泪地蹲在了地上:“我蛋疼。”
林惊蛰出来时,便见肖驰秘书室里的一群人都拥在一处似乎很关怀地问候着什么人,他脚步微顿,有一些奇怪,但人群中有两个他并不熟悉的陌生女人,他想想还是没有上前。
他离开时,那两个陌生女人抬起头来,和他对上了眼神。
年长些的那位女士眼睛似乎是亮了一下,她看起来冷静持重,微笑着朝林惊蛰点了点头,胳膊肘却捅了下旁边那个年轻的。
年轻些的那个小姑娘穿着一件浅色的连衣裙,整个人的气质都说不出的冷清,她也朝林惊蛰淡淡地点了点头。
林惊蛰立刻回礼,挂着笑着同他们点头道别,然后转身离开了。
肖妈妈用眼神询问女儿:怎么样?
肖妙不动声色地朝她颔首:近看更帅了。
意识到儿子的公务应该已经谈妥,肖妈妈叫人将似乎是什么隐疾发作一直嚷嚷着蛋疼的胡少峰抬走之后,进了儿子的办公室。
肖驰正在看一册大概是刚才那个年轻人送来的合同,双方经过刚才激烈的磋商,似乎已经有了明确的认知,肖驰很快修改完毕,通知秘书室的人将修改之后的合同拿去打印。
肖妈妈被晾了半天,也不见儿子有什么招待的举止。她望着儿子持重的模样,琢磨着即将到来的会见日期,又想到自己今天突然袭击却没有半点进展的考察。
她有些受不了了,因此忍无可忍,上前两步,双手拍在肖驰的办公桌上。
肖驰抬起头莫名地看着她,用眼神询问她的目的。
肖妈妈朝外头看了一眼,确定大门紧闭,没有外人,女儿也没进来,便展露出了自己焦虑的一面:“肖驰,你不要再对妈妈卖关子了!”
肖驰皱着眉头问她:“你在说什么?”
肖妈妈问:“你老实告诉妈妈,你找的对象到底是哪里有问题?为什么妈妈这些天问了那么多人,都没有人敢把她的消息透露给我?”
肖驰很奇怪:“你为什么要去问别人?”
肖妈妈回答:“我们和她马上就要成为一家人了,我怎么能对她一点了解都没有?”
“哦。”肖驰听到这话,表情有些看不出内容,“你想知道什么?”
肖妈妈看不清儿子眼中的情绪,停顿片刻后,只凝神回答:“至少我得提前知道她是什么人!”
肖驰笑了一声,他放下手中旋好笔帽的钢笔,舒适地靠在了自己的办公椅上,略微仰头斜睨着自己充满急切的母亲:“您刚才不是已经见过他了?您觉得他是什么人?”
肖妈妈愣了愣:“什么?”
她开始拼命回忆,试图从自己刚才调查过的所有女员工里找到一个符合标准的:“我什么时候见过她了?”
“刚才他不是从这里出去了?”肖驰却盯着她的眼睛,低声回答,“您和肖妙还和他点头道别,忘了?”
肖妈妈寂静了,她静静地盯着儿子幽深的眼睛。
数十秒钟之后,她木然地张开嘴,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哈!”
她问:“你在跟我开玩笑?”
肖驰问她:“我什么时候开过玩笑?”
肖妈妈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她猛然后退了两步,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以?!”
肖驰因为她尖锐的质问略微皱了皱眉头:“为什么不行?”
她说不出原因,只尖叫了一声:“我不同意!”
肖驰笑了起来,他将自己绕在手腕上的那串佛珠解下来,捏在手里,开始不紧不慢地盘珠子。
然后他用一如往常那样平静的语气回答:“没关系,你们的意见不在我的考虑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