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言自语:“常青,你在哪?”
终归,他是来晚了,没有不顾一切,也没有不计代价。
幽月城里,一处荒凉的院落,屋外几米,层层守卫,燕卫各个面无表情,站了半个晚上,偶尔面面相觑,那个八岁的孩子,是哪冒出来,殿下这样紧张。
“她如何了?”
“手上的伤并未伤及要害,没有大碍。”说话是幽月城里医术最好的大夫,睡到半夜莫名其妙就被用刀架到了这里,心里到现在都怵得慌,看都不敢看这个俊逸的少年。
“那她为何还未醒?”
燕惊鸿的眼,几乎能冻僵了这位大夫。
他哆嗦了一下,连忙回话:“这是深度昏迷,这位姑娘体力严重透支,等休养了一两日便会醒的。”想了想,又嘱咐说,“这两日,她若没有醒,可以给她喂些流食。”
燕惊鸿这才散了眉间的阴翳,握着常青的手,伏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看她。
不知为何,他有种失而复得的心有余悸。
大夫写了方子,收拾收拾药箱,赶紧撤离。出诊费也不要了,刚走到门口,就被一个冷着一张脸的男人拦住:“你不能走。”林劲面无表情,“这几日,留在这里,等我们夫人安然无恙,你才可以离开。”
那大夫先是一怕,然后惊住,失口出声:“夫人?!”
林劲冷冷睃了一眼,大夫连忙摸摸鼻子,低头畏畏缩缩装孙子。不禁东想西想:昏迷的那小姑娘,才几岁大啊,这位俊俏的公子口味好重。
燕惊鸿挥退了旁人,将烛火捻了,放下床帐,遮住窗外正升起的光亮。
他坐在床头,轻声喊:“常青。”
伸手,摸了摸她凉凉的小脸,燕惊鸿轻叹:“我这样牵肠挂肚,便不该留你一人在北魏。”
俯身,亲了亲她的手背,略带了血腥味,燕惊鸿心疼得紧,掀开被子,躺在常青身侧,伸手将她瘦小的身体抱进怀里。
“常青……”
屋外,飞衡的声音传来:“飞衡拜见殿下。”
燕惊鸿压低了声音,低沉:“你便跪在那里,她醒来之前,不准起来。”
让常青这样以身犯险,不管出于什么缘由,都是不可饶恕的,燕惊鸿如此处置,还算手下留了情。
飞衡应道:“是。”
“这件事还和谁有关,给本王全部查清楚,”声音刻意压着,寒烈,燕惊鸿说,“一个都不能放过。”
这笔账,他定是要连本带利地给常青讨回来。
燕惊鸿啊,护短极了。
“飞衡遵旨。”
下午,长福公公赶来了,从大燕快马加鞭夜以继日地赶来,连水都没有喝一口。
“殿下,已经第三日了。”长福站在几米外,不敢靠近,免得看了什么不该看的。
自长福进来,燕惊鸿就没有看他一眼,正在给床上昏睡的人儿擦手。
“您再不回宫,容国公都快顶不住了,宫里都乱套了,右相与左相两位相爷天天去乾清宫里请奏,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不见到您就不罢休,恐怕兜不住多久了,这登基大典不能再拖了。”
燕惊鸿这才舍得把视线从常青身上挪开,极其不耐烦地看了长福一眼,他后背发凉:“奴才多嘴。”撂下大燕文武百官,他家殿下不顾朝政,却在这里给常青这小女娃端茶倒水擦手喂汤。
燕惊鸿一手端着汤,一手将常青抱起来,让她靠着自己,喂了一勺汤到她嘴边,她紧闭着唇,一滴都喝不进去。
放下碗。燕惊鸿给她擦了擦唇边的汤渍,然后自己喝了一小口,俯身贴着常青的唇,捏着的她的下巴。一点一点渡过去。
一口汤,喂了许久,罢了,他舔了舔常青的唇,又喝了一口,继续用唇喂给她。
一碗汤,反复了许久,燕惊鸿唇角一直翘着,心情大好。
长福公公看得目瞪口呆,天呐天呐,他到底看到了什么!老脸一红,长福掩面退出去,抹了一把鼻子。
太劲爆了!太羞涩了!太有失体统了!
飞衡还跪在门口,长福走过去,小声问他:“飞衡啊,你说咱殿下是不是有恋童癖啊?”
飞衡很淡定:“殿下的事,不要随便置喙。”
“我这不是为咱殿下着想嘛,殿下正值年少,对异Xing好奇也实属正常,要是别的皇子,早就纳了侍妾了,殿下倒只对常青有念头,只是这常青也忒小了点,那小身板,还是个没有发育全的孩子。”殿下怎么就下得去嘴呢,长福十分纳闷,“常青那小女娃,哪里比得上文武百官送来的各色女子,殿下若不是有恋童癖,难不成是这常青会什么妖术,迷得咱殿下神魂颠倒的,我看——”
话还没说完,一个汤匙飞出来,刮起一阵直面袭来的冷风。
“咚!”汤匙钉进了对面的柱子上,手柄陷进去了三分。
殿下不会想戳爆他的头吧,长福公公呆若木鸡,一抹脸,手上一丝血。还好,脸上只破了一点皮。长福领悟:果然,未来皇后娘娘的坏话不能讲啊。
屋里,燕惊鸿冷冰冰的嗓音砸出来:“滚回大燕,别让本王再看见你。”
他才刚歇脚,又要被赶回大燕,殿下真的好护内呐!长福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这次舟车劳顿有点蠢。
常青是第二日酉时醒过来的,她睁眼,一张俊美出尘的容颜映入了眼底,他闭着眼,安静地躺在枕边,双手,环在她腰间。
如梦似幻,有些不真实,常青看着他的侧颜:“惊鸿。”
即便是上一世,她也从未这样喊过他的名字,两个字,却脱口而出,熟悉得好似唤了许多遍。
燕惊鸿募地睁开了眼,怔了一下,然后狂喜:“你终于醒了。”他盯着常青瞧,确认她无事了,才舒了一口气,“你都快吓死我了。”
沉默了一瞬,他骤然瞳孔紧凝:“你方才唤我什么?”
常青只是安静地看着他,酉时时分,天有些暗,没有掌灯,她目光灼亮。
燕惊鸿似惊似喜,侧卧着,撑着身体看常青:“常青,再唤一声好不好?我喜欢听你那样喊我的名字。”
语气柔和得能让人软了心肠。
她喊:“惊鸿。”
何时这样喊过他吗?竟这样顺口。
燕惊鸿唇角扬起,笑了。
他平时不爱笑,便是上一世与他十年相处,常青也几乎没见他笑过,原来,燕惊鸿笑起来这么好看,像画里走出来的人。
常青想,也许应该让燕惊鸿多笑一点。
“常青。”燕惊鸿喊她的名字,眼底有欢愉的光影跃动。
“嗯。”
他看着常青:“你是不是有一点欢喜我了?”他小心地凑近一点,见她没有闪躲,便又凑近一点,目光缠绵了温柔,“你会在我死后同我共赴黄泉,会在魏宫大火时免我劫难,会喊我惊鸿,会同我躺在一张榻上,是不是你也有一点点地欢喜我。”
他只敢说一点点,因为害怕她摇头。他觉得他越来越贪心了,上一世,他甚至不敢肆无忌惮地多看她几眼。
常青说:“不是。”
燕惊鸿眼底的光,一下子就全部暗淡了。
她有点急促,又说:“不是一点点。”
常青不擅言词,这样的话,两世也就说过这一次,有些词不达意,却未经深思,是本能的反应。
常青啊,能驰骋疆场,能玩弄心计,却不懂风月。
她的话,却令燕惊鸿开心极了,一点一点挪过去,把下巴搁在常青肩上,嗓音轻快:“常青,上一世都没来得及告诉你,你不知道我有多欢喜你,你比我的命还要重要好多好多倍。”
话语,倒不像往常的他,有些执拗,有些餍足后的欢喜。
上一世,他是她的君主,她却是池修远的忠臣,许多话,他哪里敢告诉她,就怕吓跑了她。
所以,常青不知道,他有多喜欢她,为了她,他可以不要他的国家,不要他的子民,甚至,不要他的Xing命。
常青伸手,凉凉的指腹落在燕惊鸿的脸上,一点一点拂过他的轮廓,她说:“这一世,倾其所有,我都会对你好的。”
我会把我给你,还有你的天下……
欠了他一世,就要还一世的。
燕惊鸿笑弯了好看的眸子,点点莹润的光影里凝着常青的样子,他小心地问:“那你便多喜欢我一点好不好?”
常青点头,又重重点头。
见她同意,燕惊鸿开心地笑了好一会儿,然后把常青抱住,嗓音有点飘飘然:“我好欢喜,不想睡觉,你同我说说话好不好?”
他十五岁称帝,本该一身君王之气,在常青面前,毫无办法,像个蹒跚学步的孩子,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
常青不动,有些僵硬不自然地任他抱着:“嗯。”
她想过,上一世的命已经还给了池修远,这一世,不管燕惊鸿要什么,她都会给他,不是弥补,她甘愿的。
不知缘由,她开始在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