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便一脸嗔恼的迎了过来,拉了她的手恼道:“我本还指着你早来些好帮我招呼下,你倒是好,这会子才姗姗而来,架子也恁是大了点。”
文景心今日穿了一身喜庆的红衣,瞧着极为精神,气色也极好,向来苍白的面颊不知是用了面脂还是因这阁中火气旺,绯红一片,倒是瞧着比平日少了几分娇弱之态,多了些朝气和娇媚。
慧安瞧着不由开心一笑,道:“我这么个粗人,不来予你添乱就好。”
话刚说完,便听那边一声惊呼,慧安回头却见隔着屏风那边男子的席案边上,文思存从东面的席毯上站起身来,衣襟处不知怎的染了一片酒渍,而茶案上的酒壶正打着转儿,咣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慧安见丫头们慌忙着上前帮忙,与他擦拭,而他则面露尴尬地推开了婢女,笑着道。
“瞧我,一时高兴竟连个酒壶都未能拿稳,见笑见笑。容我少陪,去更衣再来与诸位赔罪。”
说着便作了一揖向这边而来,慧安心一紧,低了头。倒是文景心蹙眉瞧了她一眼,却也未多言。待文思存到了近前,慧安才依礼福了福身,便听文思存笑着道。
“沈妹妹到了,快请进去吧,这厅口风大,莫着了凉气。”
慧安闻言抬头,便见文思存含笑站在面前。自那日国子监别过,只一晃眼间他却清瘦了不少,只那气质却依旧出尘文雅,从容温和,神情也瞧不出什么特别来,竟和往常一般无二。
慧安本吊着的心却是回了位,忙笑着福了福道了谢,便见文思存冲文景心道:“三妹妹莫怪二哥笨手笨脚打翻了酒壶惊了你的客人才好。”
文景心忙道:“二哥哥若是笨的,只怕就没个机灵人了。快去换下来吧,棉儿去取二爷的斗篷,别叫二爷着了风。”
慧安让道,文思存又冲二人笑了下,这才披了斗篷快步而去。慧安回头却正撞上聂霜霜瞧过来的眼眸,见她冲自己笑,慧安也忙是一笑,和文景心又说了几句便向聂霜霜那桌席面而去。
今日来的多是和鼎北王府相交颇近的世家小姐,皆是注重言行,颇有素养的姑娘。有不少倒是慧安识得的,比如聂霜霜、谢云芝、水轻灵、关家的几个姐妹,还有顾妤馨等。
慧安在聂霜霜身边坐下,便被她笑着打趣了一句:“听闻你昨儿进宫得了不少私房,改明儿姐姐可得到你那府中打秋风去。”
慧安见她目露狡黠,便笑着捏了捏她的手,道:“聂姐姐惯好打趣人,去我那府上可以,只我是个小气的,可是要先检查了拜礼才放行的。聂姐姐是永宁侯的大小姐想来这拜礼不会轻了的吧?”
众人闻言皆笑,聂霜霜已是抬手轻戳慧安的额头,笑道:“你这张嘴啊。”
众女笑闹几句,却闻坐在水榭东头的顾妤馨突然望过来,笑着问道:“我也听闻沈妹妹昨儿进宫竟用急救的法子缓和了太后病情一事,妹妹真是个有心人。说起来我们也都惦念着太后她老人家的身体呢,只可惜递了牌子也未曾被召唤,想来便是太后身子一直不好的缘由。妹妹有幸见了太后,可否告知,太后的病情可曾轻了些?”
本来暖阁中吵吵闹闹,众人三五成堆的闲聊,顾妤馨因和慧安这边隔得远,故而微微提高了声音,她的声音本就是难得一闻的悦耳动听,这一言倒是将水榭的其它声音都压了下去。
京城之中本就是埋不住事儿的,昨儿慧安得封赏的事已有不少高门府邸听闻了,但这水榭之中也非全都知晓此事,如今经顾妤馨一言,方才瞧着慧安目有打量的那些人再瞧过来的目光便带上了几分猜度和思筹。
慧安不明白这顾小姐为何要帮自己,但瞧见她冲自己善意的笑,便也忙欠了欠身,道:“我哪里能帮的上什么忙,是太后慈爱,见我被吓到,特意赏了恩典罢了。太后的身子在皇上的关心下,太医们的调理下已是好了不少,今年我大辉又喜事连连,相信太后的身子定也会越发好起来的。”
顾妤馨闻言一笑,道:“如此我们也就放心了。”
谢云芝便也笑着道:“依我看太后对沈妹妹真真关爱的紧,自打入冬,太后就没见过任何外臣女眷,沈妹妹可是独一份呢。”
文景心也笑,佯怪地道:“谢妹妹这话说的是,太后身边没有闺女,当年可是将沈女侯当亲女一般养在跟前儿呢,和沈妹妹比起来我们这姓文的却是都要靠边站了呢。提起这事却是叫我难受,今儿可是我的生辰,快快别说这个了,哪个再提我却是要急了的。”
今儿在坐的都不是寻常人家的小姐,万没有自己出头的道理,这话题若是再捧下去却是不美了。慧安心知文景心是给自己解围,又见众人闻言笑做一团,忙冲文景心眨巴了下眼睛投以一笑。
众人笑了一会子,便又三五成堆的笑闹起来,慧安的右手边坐的是水轻灵,见她低着头,面颊红彤彤的一直不出声,便拉了她的手笑着道。
“可是闷了?这水榭被炭火烤的还真是暖如春日,不妨吃些果子清清神。”
水轻灵是个腼腆的,她那父亲也是刚升任了光禄寺卿,是从外任上将迁回京中来的,因而对京中的小姐们却是不熟识的。这回是她第一次到鼎北王府来,因而有些拘谨,方才见慧安在自己身边落座便是一喜,如今闻言更是面露感激,笑着回握了慧安的手,两人闲聊几句,水轻灵不由面色一赧,道。
“那日在国子监老有人传姐姐的坏话,我是个嘴笨的,竟都说不过她们,心里当真着急,这下好了,姐姐……”
慧安见她面露愧色,眼眶都有些微微发红,忙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道:“快别提这个了,没事。你的心意我清楚便好,你既觉着我是个好的,以后可要常来寻我玩。”
水轻灵忙是点头,慧安又问起她在江南惠州的事,两人一言一答的倒是相处的极为愉快,没一会子便亲近了不少。
东面席面,关家的几个姐妹和顾妤馨围坐在一起却也聊得极为热闹,关礼洁说话间瞧见慧安,不由便凑向顾妤馨道。
“顾姐姐和那沈小姐是不是也算不打不相识的知音了?那沈小姐弹琴取巧赢了顾姐姐,顾姐姐倒还帮她。”
顾妤馨闻言捏了捏关礼洁的脸颊,道:“休要胡说,弹琴岂是能取巧的?我那日却是输的心服口服,自也不愿意这么位蕙质兰心的好姑娘被人无端诋毁了去。”
关礼珍闻言,拉着顾妤馨的手瞪了眼关礼洁,道:“我就喜欢顾姐姐这点,从不和人争长论短,待人既真诚又宽和。不过今儿我瞧着顾姐姐帮那沈小姐分明就是有私心呢。”
她见顾妤馨看过来,嘻嘻一笑,道:“顾姐姐分明是听说那沈小姐帮我三哥照看马场了,这会子替三哥还人情……”
她话还没说完,顾妤馨便面色通红,抬了手就去搔她痒痒,一时那边笑成一团。
而慧安此刻正和聂霜霜说起程敏瑜,慧安本是随口一问,担忧着程敏瑜不知情形如何了,却听聂霜霜道。
“你就放心吧,那事一出,翌日关夫人便亲自请了媒人到程府提了亲,给关四公子求娶了程妹妹,春上便迎亲。程妹妹这次也算是熬出头了,料想她那嫡母也不敢再虐待她了。”
慧安闻言惊喜地扬眸,道:“真的啊,那可真是因祸得福了。不如那日我们一道瞧瞧程妹妹去?”
聂霜霜闻言却面露异色,似犹豫了下这才凑近慧安,道:“那日之事我又细细想过,总觉不对。只怕……只怕你我二人都被程妹妹给算计了。”
她见慧安面露疑惑,便道:“程妹妹那日比试前后简直判若两人,本是吓得险些晕厥的人,怎会一上场就精神十足了呢?若真是被嫡母欺凌虐待了,又岂会不尽量遮掩伤口,岂会轻易叫我瞧了去,她难道就不怕你我将她看轻了去?再者说,那日确定由她比试骑射到真正比试相隔了好些时辰,就算没有准备骑装也能叫丫头回府来取,为何到比试之前却突然慌了神呢。”
慧安心中一沉,瞧着聂霜霜,道:“聂姐姐的意思是说她是故意示弱,博取你我同情的吗?可她这么做为什么啊?”
聂霜霜见慧安还懵懂无觉,不由一叹,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你这丫头有时候馁是机灵,怎有时却糊涂至此。她示弱自是为了你那套漂亮出彩的骑装。”
为了骑装?奇怪,她若是想要穿那套骑装,言明了自己又岂会不予?为何还要转这么个大弯子啊。
慧安心中诧异,但转念一想却是明白了。程敏瑜这么做定是早想好了的,她一早便在算计惊马的事,只怕那惊马的位置,她也是观察已久,精心思虑过的。为的就是在众目睽睽下失了清誉,好叫那出手相救的男子不得不求娶与她。
这虽说的容易,但做起来却是极难,首先她得保证会有人出手救她,那就得她足够有吸引力,足够叫那些公子们动心。
程敏瑜故而才算计她的骑装,一来为自己增彩,再来也叫她的计划多几分保障,更有,一个姿容艳丽的女子落入怀中总是比那姿色普通的更叫男人怜惜的。
至于为何不明说,这不是摆明的吗,谁要干这种事还会与人说明白,怕只怕她们多嘴传扬出去,本是一场华丽丽的英雄救美,若是换成了有心算计,这其中滋味……
这下慧安算是全明白过来了,她心中虽不怨程敏瑜,但却也生出一股无力和哀伤来,叹了口气,道:“罢了,反正她对我们也没有什么坏心,利用便利用吧,我只愿她嫁人后能过上自己想过的日子,莫要后悔才好。”
聂霜霜闻言也是点头,道:“后悔是定不会的,关府门楣多高啊,她能攀上也算是福气了。我倒真佩服她的勇气,就不怕万一落了空,岂不是自残其身?怕也是被嫡母逼的急了,才会行此险招。只是我心中虽说不怪她,但到底人和人交往贵乎真诚二字,对她我却是不欲再深交了的。”
慧安闻言一笑,未再多言。却与此时,忽而听闻那边传来一阵清脆微显尖锐的笑声,直搅的众人纷纷瞧去。
慧安也看了过去,但见一个身着紫红长褙子,桃红裙子,瞧着有二十来岁的女子正仰着头笑得开怀放肆。
那女子长相倒很明丽,只那通身的打扮却是富贵太过,举至更叫人不敢苟同,若说她是爽朗却也不是,但若说她粗俗却也不好。
她本年龄要大些,说话声音又大,又利索,跟滚瓜倒豆子一般,叫人由不得不注意她。
慧安早就留意到了她,如今见此,不由问聂霜霜,道:“这位瞧着却是面生,不知是?”
聂霜霜闻言一笑,道:“你也瞧着她不同吧?她是平北侯韦方的妹妹,刚从辽州到的京。听说在辽州是出了名的辣美人,性情有些……张扬。”
聂霜霜说着微微靠向慧安,这才又道:“听说都和离两回了,在辽州没有敢娶她的,这回平北侯奉召回京商议北胡的事将她带来,好似有意要在京中为这妹妹选婿的意思。”
慧安闻言倒有些吃惊,又瞧了那女子两眼这才摇头转开了目光。
这日慧安倒是吃上了想念已久的鱼鲙,她因这两日放下好几桩心事故而玩的极为开心,席散之后,故意留在了后头,待文景心去送客人,慧安却被棉儿带着进了文景心平日待客的小祝阁。
慧安与棉儿聊了几句,文景心才匆匆回转,慧安见她满面绯红步履摇晃的进来,忙上前扶了,道:“有什么话不能来日再说,我今儿来的晚却是还没去向老太君请安呢。瞧你,路都走不稳当了,还与我使眼色的。”
文景心坐了,接过棉儿捧上的醒酒汤喝了,这才将人都赶了出去,盯着慧安面色严肃地问道:“说吧,你和我二哥哥到底怎么回事?”
慧安听她竟问起这个不由一愣,面上一红,便道:“什么怎么回事?”
文景心登时一怒,喝道:“好你,连我也不说实话了。我二哥哥最近两日整日都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前儿晚上还在花园里自己个儿喝的烂醉,大冷的天手都冻裂了,好在后来被紫晴寻到拖了回去,这还烧了一日今儿方好。二哥哥向来是个稳重的,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这般,我问过紫晴了,她只说二哥哥有言在先若她多嘴,就发卖出去绝不容情。后来被我逼问的急了,才叫我来问你。你再不说实话,我可真气了。”
慧安闻言一叹,想起文思存那张消瘦的脸,心中五味杂陈倒不知该是个什么滋味了,半响才道:“你劝劝他,我不知道他瞧上我哪里,只我定不是他心里想的那人……来日他定会明白的。”
文景心一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登时便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瞪着慧安,见慧安面露担忧,满目歉意和惊慌地瞧着自己,她又岂会真因这事怪了慧安?
故而恼了半天竟是半个字也吐不出,半响只跺了跺脚,坐下来叹了口气,道。
“罢了,我虽不知你为何瞧不上我二哥哥,但这事也强求不得,二哥哥也不是那放不下的人,兴许过些日子就会好了。你不是说没去给祖母请安吗,走吧,我陪你去。”
慧安心中本还装着此事,生恐因此和文景心生疏了,见她不怪自己,欢喜一笑,忙起身和她牵手一道向文老太君的衡富院而去。
谁知到了院中,却被老太君身边的红绸给拦了下来,说是老太君有些不舒服,已经躺下。明心院中的席面刚刚散场,也有几位小姐方才过来辞过老太君,可没听老太君有什么不妥的。
慧安心知老太君这也是因文思存的事在生气,不由心中黯然,勉强笑了笑,将自己扎的十指留伤这才勉强绣成的抹额留下,便告辞而去。
倒是文景心送她出了二门便转身回了衡富院,被丫头请进屋果见祖母正依在美人榻上和周嬷嬷说话,文景心上前问了安,又答了老太君的话,将辰宴上的乐事说道了一遍,这才笑着靠在老太君的臂弯上蹭了蹭脑袋。
老太君那里能不知她所为何事,摆了摆手,下人们便知趣的都退了下去。
文景心这才软声道:“祖母可是生安娘的气了?方才我瞧着安娘心情极不好的走了,瞧样子却是很伤心呢。”
老太君闻言一叹,瞧了眼放在旁边的抹额,道:“她是个好孩子,祖母岂能不知?若是早个一二十年,太后身子还硬朗时候,我倒有心叫你二哥哥娶了她。但如今太后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我们王府风雨飘摇,今日的荣光却不知明儿能否保得住。你大伯如今正在为你二哥哥请封世子,他的妻子关系重大,却是不能任由他的性子来的。”
文景心咬了咬唇,道:“那祖母可是不怪安娘?安娘她一直将祖母当自家老人看待,若因此事被祖母厌弃,定会很难过的。”
老太君闻言却是一笑,道:“行了,你就瞧着祖母是那等小心眼子的人?”
文景心登时一乐,忙蹭着文老太君的肩头往她怀中拱,一阵的讨好卖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