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家出去,不也是你默许的吗,你怎么好意思转过来咬着我不放?”
三老爷气得胸腔直起伏。
“没错,我是爱贪小便宜!”柳氏泪眼汪汪,“可你想没想过,我到底是为了谁才会这么做的?”
“你还不知悔改!”三老爷怒极,扬起手掌,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在柳氏半边脸上,没多久就红肿起来。
柳氏何曾见过怒成这样的三老爷,直接被打傻了,半晌没反应。
景翊惊了一下,忙过去扶着柳氏,“娘,你怎么样?”
柳氏猛地回过神来,然后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哭个不停,一边哭一边数落自己这么些年持家养子如何如何不容易,三老爷却恩将仇报,大难临头只想着怪她甚至打她。
三老爷到底心软,被柳氏这么哭闹,心底的怒意全都消散了,亲自将她扶起来,哄道:“你别哭了,我也不过是发几句牢骚而已,咱们夫妻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我的性子么?怎么可能真的怪到你头上去。”
柳氏抽噎不停。
三老爷无奈地看向景翊,“去通知甄姨娘和你六妹妹收拾东西,明日一早,咱们去柳州。”
景翊眉头皱得死死的,“爹,咱们一定要去那种穷苦之地吗?”
三老爷眉梢一凛,“让你去你就去,啰嗦什么!”
景翊心中嘀咕不停,千百个不愿意,却架不住三老爷的冷沉目光,只好去后院通知了。
柳氏已经哭干了泪,她也知没法改变现状,只好祈求三老爷,“老爷,咱们把舒娆给带回去吧,否则让她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不放心。”
三老爷斟酌良久,终是点了头。
于是柳氏当天就去家庙把疯疯癫癫的景舒娆给接了回来。
家生变故,景舒娣自然是没法再去学海书院念书了。
柳氏嫌两个丫鬟太费银子,索性遣走,让景舒娣顶替那两个丫鬟照顾所有人,为奴为婢。
甄姨娘看得心疼不已。
自己这个女儿,原本在学院有着优异的成绩,奈何短短时日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她这一辈子,算是彻底完了。
翌日一早,三老爷一家彻底离开了状元府去往柳州任上。
景瑟说到做到。
三房一家前脚刚走,她后脚就让人送了一千两银子过来。
姜氏拼命推拒,死活不肯要,璎珞无奈笑,“大少夫人,你就收下吧,我们家王妃说了,这是给孙少爷的一份小礼物,早前长房和三房在你们府上花费了不少银子,想必如今也是捉襟见肘了,王妃没别的意思,就是希望能解你们的燃眉之急,你看,马上就要冬季来临了,孙少爷怎么也得有两身保暖的衣服才是吧?”
姜氏拗不过,最终收下了银子,并让璎珞一定要代她好好谢过景瑟。
*
楚王府。
璎珞把姜氏的原话转告景瑟以后,她慢悠悠落下一子,对着对面的梵沉笑道:“只剩三个了。”
梵沉知道她在借棋喻人,淡淡一笑,问:“哪个是顾乾,哪个是顾禾,哪个是风离痕?”
景瑟会心一笑,指着棋盘上,“当然是最容易被攻陷的为顾乾,其次是风离痕,最无破绽也最难攻的为顾禾。”
梵沉莞尔,“准备先对付谁?”
“唔……”景瑟想了想,“还是顾乾吧,他死了,风离痕就少了一枚棋子,他一定会现身。到时候咱再想办法让他永远消失。”
梵沉颔首,“好,就按你说的办。”
*
五军都督府。
“大都督,侦查卫已经寻到了顾乾的踪迹,他潜往东璃方向了。”
尹十九如是汇报。
薄卿欢眉心蹙了蹙,“东璃?”
“是。”
“和宗政初在一起的?”
“这……属下不知。”
“本座知道了,退下。”
尹十九下去以后,薄卿欢进了一趟皇宫,向顾禾说明他自己准备亲自前往东璃缉捕顾乾。
顾禾问:“这一次有把握能抓住他么?”
“把握谈不上。”薄卿欢声音清冷,“本座尽力便是。”
顾禾批阅奏章的手一顿,“从什么时候开始,权倾朝野的大都督变得如此没信心了?”
“再权倾朝野,亦不过是普通凡人罢了,与摄政王你一样,两只胳膊两条腿。”薄卿欢道:“本座也会有解决不了的事情,我想,这大概不足为奇。”
顾禾抬起头看他,“今日的大都督,让本王耳目一新。”
“是摄政王你坐井观天了。”薄卿欢毫不客气地讽回去。
*
言楚楚到东璃已有一段时日,尹澈平素忙于处理政务,一得空就会以微服出巡的借口出宫陪她游玩。
这一日散朝后,尹澈换上了常服来到驿馆。
“楚楚,今天想去哪儿玩?”
言楚楚低垂着头,半晌不答。
“楚楚?”
尹澈狐疑地唤了一声。
“尹一大哥,我,我想回去了。”
尹澈眸色微黯,“你想家了?”
言楚楚点头,“是想我哥了。再者,我来东璃这么长时间,也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实在过意不去。”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尹澈嗔道:“往后可不许再这么想了,我说过,机会是我自己争取来的,要做什么,要如何对你好,那都是我自己的事儿,你只要负责疏散好自己的心情,保持每天开心愉悦就成,但……如果留在东璃让你难过的话,我不会强求的。”
言楚楚讶异地看着他。
尹澈挑眉笑,“我说过会尊重你的,不是么?”
言楚楚彻底失语。
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尹澈对她如何,她心中是一清二楚的,也不是没想过忘了那个人接受他,可毕竟心里头先装了一个人,她怎么可能把那个人扔出去再装另一个呢?
“尹一大哥,对不起。”言楚楚声音低弱,满含歉疚。
“嘘——”尹澈修长的手指压在她的唇上,示意她别再往下说了,“永远别跟我说这三个字,感情本就是捉摸不透且没有标准的东西,没有谁对不起谁,输的一方,只能说明不够努力,是我没能打动你,让你心甘情愿留下,但不代表我就认输了,你要走的话,一会儿我亲自送你出城,再安排几个护卫护送你回国。楚楚,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觉得怀念东璃,或者想过来玩,亦或者觉得我这个人还不错,勉强能接受我,你随时都可以回来,在你真正决定好之前,我不会让任何女人入后宫。”
言楚楚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他这个问题。
“好了,我帮你收拾东西。”尹澈看出了她的为难,索性跳开话题,转而替她收拾包裹。
“尹一大哥,不必麻烦你了,我可以自己来。”言楚楚倏然反应过来,赶紧从他手中接过包袱自己收拾。
尹澈看着他,眸中微起波澜,“楚楚,爱而不得的滋味,是不是很痛?”
言楚楚收拾东西的动作一僵。
“其实你或许可是试着放下。”尹澈继续道:“我还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你和他永远都无可能,那么,你为什么还要坚持这份坚持呢?还是真像他们所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此言差矣。”言楚楚摇头,“我并不觉得那个人有多好,相反的,我觉得他很讨厌,很多时候让人恨不能打他两下骂他两句才解气,可即便是这样,我还是觉得忘不掉,或许我这个人本身就有受虐倾向,他越是冷漠无情,我就越想要一寸一寸地靠近他,一再挑战他的底线。”
尹澈眼眸微闪,眉心聚拢,“你说的这个人……”
“是大都督,薄卿欢。”
压抑了这么长时间,言楚楚终于敢说出口。
尹澈呆住了。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料到楚楚会喜欢薄卿欢。
那个人……
果然是不可能的。
无奈叹气摇头,尹澈没再规劝,他不想让楚楚觉得自己得寸进尺,蓄意挑拨。
收拾好东西以后,尹澈让人牵来两匹马。
“尹一大哥。”
言楚楚看着驿馆外的那一对星辰卫,据说与西秦的锦衣卫性质是一样的。
“我自己能找到路回去。”言楚楚道:“你不用特意安排人送我了。”
“我不放心。”尹澈有些担忧,“当初是我带着你来的,如今你要回去了,我自然要保护好你的人身安全,否则怎么向你哥交代?”
“真的不用了,我有武功,能保护好自己。”言楚楚不喜欢这么多人同行,其实她是想在归程途中走走停停,发散发散心情,或许走到某处不想走了也不一定。
“楚楚。”尹澈面色无奈,“既然我留不住你,那这最后一件事,你总不能拂了我的意吧?”
言楚楚哭笑不得,“行,既然你话都说到这份上,那我也就不再推辞了,那我们可说好了,你就送到城门外,一会儿就得回来,否则再多送,我会不高兴的。”
“好。”尹澈含笑点头,与言楚楚并驾,两人往城门方向行去,身后跟着一队十数人的星辰卫。
言楚楚一边走,一边拿眼风扫过街景,忽然感慨,“尹一大哥,这段时日多谢你的照顾。”
尹澈微笑,“我的荣幸。”
言楚楚暗暗失笑,“什么跟什么,你可是皇帝啊,整天跟个老妈子似的来照顾我,这才是我的荣幸好不好?”
“你有什么想带回去的吗?”尹澈道:“趁着现在还没出城,我陪你去买,当初在西秦,说好了送你一个香薰炉的,结果没买成,眼下是在东璃,大都督手再长,总不会伸到这边来了吧?”
“不用了。”言楚楚笑着摇头,“我没什么想带的,把我自己安全带回去就成。”
尹澈忍俊不禁。
“你呢?”言楚楚也问:“尹一大哥可有什么话或者什么东西想让我帮忙带到西秦去的?”
尹澈想了想,笑说:“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楚楚你能安全到达西秦,到那时候,别忘了给我来信。”
“嗯。”
“还有。你若是见到了宣王,请转告他一声,就说他该回家了。”
“好,我知道了。”言楚楚一一记下,“定会帮你一字不漏转达给宣王的。”
眼看着就要到城门外,尹澈忽然凝视着她,声音暗哑下来,“楚楚。”
“嗯?”言楚楚眨眨眼。
“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如若你不幸福,就回来找我,哪怕,当我是个替身也好,让我照顾你的余生。”
言楚楚再一次说不出话,握住缰绳的手逐渐捏紧,唇角轻抿。
“好了,我就送到这儿。”尹澈勒住马,微笑看着她,“有机会,记得回来玩。”
“嗯。”言楚楚打马上前,在“嘚嘚”马蹄声中出了城门。
尹澈翻身下马,一步步登上城墙,自腰间取下一直佩戴的玉箫放至唇边,箫声凄迷,伴随着离人的淡淡忧伤,声声传入言楚楚的耳朵里。
她回眸,唇畔一抹真挚的笑容。
“尹一大哥,再见。”
尹澈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箫声未停,眼眶湿润。
“皇上,楚楚姑娘已经走远了。”身后的太监总管适时提醒。
尹澈恍若未闻,握住玉箫的修长手指微微颤,箫声越发悲怆,听得人险些落泪。
“皇上,天儿凉了,咱们该回宫了。”太监总管再一次提醒的时候,尹澈已经在城墙上站了一个时辰,目光始终落在言楚楚离开的方向。
而那里,再也没有她的身影。
“天凉了。”尹澈喃喃重复着太监的话,“不知楚楚那几身衣服可保暖了,福泉,你赶紧去把内廷依着楚楚尺寸做好的冬衣再拿几套出来,朕要亲自给她送去。”
福泉公公忙道:“先前出宫的时候,奴才已经让星辰卫把皇上让内廷给楚楚姑娘做的衣服全部打包好带走了,您不必担心,冻不着楚楚姑娘的。”
“哦,是吗?”尹澈声音满含失落,原以为能借着送衣服再送她一程,如今看来,连最后一个机会都没了。
福泉公公眼珠子转了转,“皇上若是想见楚楚姑娘,待春年后西秦小皇帝寿辰,您又可以亲自去一趟了。”
这句话,宽慰了尹澈不少,“说得也是,明年我还有机会见到她。”
福泉公公心中一揪,暗暗叹气,自家主子竟也是痴情种一枚,这一年又一年地等下去,这辈子能等多少个一年啊?
*
言楚楚以前受过专业训练,骑马速度奇快,星辰卫们都得卯足了劲儿才能追上她。
为首的小六上前来,喘着气道:“楚楚姑娘,咱们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了,让兄弟们休息一下喝口水吧!”
言楚楚狡黠一笑,“怎么,跟不上了?”
小六有些尴尬,“楚楚姑娘骑术太好,我等甘拜下风。”
言楚楚勒住马翻身下来,一边拴马一边道:“是你们经受的训练不够,否则,你们可能比我还快。”
小六惊奇地问:“楚楚姑娘还经受过训练?”
“那当然。”言楚楚拿下水袋打开仰着头喝了一大口,“与西秦锦衣卫相差无几的训练。”
小六张大嘴巴,“听闻西秦锦衣卫进行的是魔鬼一般的非人训练,每一百人只能存活下十数人来,楚楚姑娘不过是个女子而已,竟能受得住那种训练?”
言楚楚没说话,她当初训练的时候,每天都被逼游走在死亡边缘,只要稍微一有懈怠,马上就能两眼一闭再也起不来。
总而言之,她是被逼出来的。
而逼她的那个人,把她从什么都不会的雏鸟训练成能独当一面的雄鹰之后,狠狠一脚踢开了她。
收了思绪,言楚楚站起身,对着众人道:“走吧,天黑之前,咱们必须到达客栈歇息,否则就得露宿外头了。”
黄昏时分,几人终于到达一座小镇寻了家客栈。
才翻身下马,言楚楚就觉得不对劲。
这家客栈的马厩内,明显多了大批体格强健擅长远行的上等马,且单独圈起来的那匹赤炎驹,言楚楚无比熟悉。
呼吸一窒,她脸色微微变,马上掉转头,看着小六,“咱们换一家。”
小六正不明所以,客栈三楼上就传来一道凉薄清冽的声音。
“数月不见,你似乎,更怕本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