煌殿宇和高大老榕投下的重重阴影。
单薄的素色小衣和散乱的乌黑长发逶迤于地面,一路扫过深秋的落叶,留下了长长的印迹。
她像一具被人拆碎了的布偶,无情地扔入沉沉的暗夜中,彻底从唐天霄的眼前消失。黄叶漫天,簌簌飘零如雨,很快连她留下的印记也吹得不见踪影。
来得轰轰烈烈,走得无声无息。
只余了满屋依然亮热艳丽的帷幔陈设,在高烧的红烛下微微地拂动,似听得到少女清脆无忧的咯咯笑声,没完没了地荡涤在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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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唐天霄独卧于怡清宫内。
煎心的痛楚里,挨到天色泛白的时辰,他居然也能睡着了片刻。
梦里,依然是可浅媚藏在鲜艳美丽的帷幔后吃吃而笑,他向前走了一步,拉开了帷幔,甚至看到她如凤凰扬起尾羽骄傲明媚,娇憨地投到他的怀中,说道:“天霄,我喜欢你,喜欢极了……”
他欢喜抱她,却搂了个空,猛地惊醒过来。
天色已明,不知哪里的窗纸破了,冷风吹了进来,嘶嘶地响,像毒蛇游动时吞吐着蛇信。
而他心里破开的口子似乎更大,忽啦啦的北风穿梭而过,让他周身发冷,连血液都像凝结住了。
勉强洗漱了,奉上的早膳再也无心食用。他问:“可淑妃那里怎样了?”
靳七低低答道:“应该一切安好。太后正在气头上,也不敢叫太医去,但奴婢曾让人悄悄送了两床被子过去,又叫香儿先过去照应,听说下半夜就醒了,并没有发烧,只是没过说一句话,也没吃什么东西。”
唐天霄按紧自己疼痛着的太阳穴,闭了眼眸沉默许久,方道:“传卓锐。”
片刻后,卓锐已迈步进来,挟裹着潮湿的水意跪于地间行礼,湿漉漉的黑发上闪着细细的水珠。
唐天霄问:“下雨了?”
靳七答道:“是啊,到了下半夜,忽然就变了天。”
唐天霄便侧耳倾听,果然听到檐头雨水滴落的声响,一滴一滴,清清冷冷地碎于坚硬的石阶。
他捧着茶盏,却没有喝,只瞥着听不到吩咐依然跪在面前的卓锐,淡淡问道:“卓锐,你跟着朕多少年了?”
卓锐垂头答道:“承蒙皇上垂爱,自嘉和十年春天选到皇上身边,已有五年多了。”
“五年……也不是很久。只是你和可浅媚认识的时间更短,这才一年不到吧?”
他疲惫地叹息,“不过这世上有一种感情,并不能用相识的时间长短来衡量。听说有那疯魔了心的,看一眼便愿意生死相许。”
卓锐脸色骤变,连忙叩下头去,颤声道:“微臣不敢!”
唐天霄并不看他一眼,冷冷问道:“你还有没有什么要跟朕说的?”
听说唐天霄话语中的杀机,卓锐呼吸不匀,伏地辩解道:“皇上,微臣知晓得并不多。淑妃曾向微臣打听过皇上可曾有过屠城之举,微臣否认了,淑妃当时看起来很开心。但后来微臣听说周、楚大战时晋州曾被屠,这才觉出不对……”
“然后呢?那天淑妃突然发狂,是你制止了她。那时,你不只是觉出不对吧?”
唐天霄冰冷地盯着他,“她是你亲自从北赫迎接回来,一路相随;后来朕让你护卫怡清宫,即便朕和她闹得不可开交时,你依然伴在她的身边……比朕和她还要亲近!于是,你明知她居心叵测,还为她求情,把朕置于不测险境?”
昨晚在红叶亭中,卓锐能在事先提醒唐天霄不要乘船,又能未雨绸缪先行预备下救援的船只,并一口断定可浅媚是自己缠在莲根上自尽,唐天霄便知他早已明了前因后果。
如此性命攸关之事,他竟一字也不曾向他所效忠的大周皇帝提及,若说没有私情,换谁也不会相信。
卓锐无可辩解,咬紧发白的嘴唇,慢慢伸出手,解开佩剑放到一侧,叩首道:“罪臣欺君罔上,罪该万死!求皇上勿牵连罪臣家人!”
唐天霄取过桌上一柄短剑,掷到他跟前,“朕会以一等御前护卫的礼节将你安葬,并妥置你的家人。”
“谢皇上!”
卓锐捡过短剑,跪直了身,拔出剑鞘看时,冷光凛冽,寒气逼人,却是柄削铁如泥的宝剑。
他闭了眼,正要往心脏部位刺去时,唐天霄忽然又说话了。
他道:“你也可以选择一直守在你喜欢的可浅媚身边。静宜院那里,需要一个能制得住她的人细心看护。不过,你该知道,什么样的男人才有资格侍奉后宫妃嫔。”
卓锐脸色煞白,眼眸灼烈得像要燃烧,分不出是绝望,还是希望。
但见冷光一闪,本来刺向胸口短剑划向了另外一处。
闷哼之中,鲜血四溅。
唐天霄别开脸,不去看疼得在地上翻滚抽搐的卓锐,淡然吩咐道:“来人,传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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