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里披发的人脸终于慢慢挪动起来,慢慢露出一边肩膀,一只手从门里伸出来趴在门框上,然后再伸出身子,是个消瘦青白、穿素色衣裙的女人。她好像做贼一样进了屋里,却整个身子还是贴着地并藏在孔先生身子投下的暗影里,似乎不肯轻易举动;可更奇怪的是,吴梆梆等几个男孩明明都面对老师坐着,但他们眼里却根本没看见那女人似的,个个拿着书本面无表情地看着孔先生,而孔先生也同样没有异样,说书说得摇头晃脑。
我紧紧盯着那个女人,她的动作十分奇特,我看了半晌才发现她似乎在躲避屋里的灯光,因此只是靠着地走,从孔先生身子的阴影里挪动到靠近学生的桌子下面之后,她就用手扶着桌脚往最近的一个学生靠近。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只见她从桌子底下,那学生的两腿之间仰起头来,那男孩犹未知觉,但那女人已经朝他张开口,开始深呼吸气起来,我不禁拉住身边的桃三娘,低声问:“她、她在干吗?”
桃三娘摇摇头,用手搭在我的肩上表示安抚。我再看那男孩,明显地他的面色、嘴唇都发白起来,而那奇怪的女人,吸了几下之后,原本苍白的模样反倒微微粉润了一点,不像一开始那般吓人了,然后她又缩回桌底,往另一个男孩的脚下爬去,这时桃三娘便把我远远地拉到一边去,问我:“看见了吧?”
我点头:“那人是谁?”
桃三娘答:“应是只啖精气鬼,它化身女子形象,或许是勾搭到孔秀才,但孔秀才瘦骨伶仃没什么吃的,她就让他帮忙想法把学生留下来让它吃精气,也难怪为何近来时不时那孔秀才就留学生晚读呢。”
“吓?吴梆梆他们会死吧?”我急了:“三娘,要救救他们!”
桃三娘摇摇头:“一时半会儿倒也死不了,但是折寿,你想救他们么?那你敢不敢自己一个人把这些吃的送进去?”
“我自己……”我有点迟疑,想到那个女人的样子,背脊一阵发寒。
“那几个男孩子是被迷了心窍,所以迟钝了,你到那儿就掀开食盒,把酒拿出来的时候洒出一些,这热酒气应该能让他们清醒一下,那鬼也会躲起来的,若你出来时看见门槛下有只发白的壁虎,你就踩它的头。”
“噢……好。”我虽然害怕,但是想到吴梆梆他们的样子,还是把心一横,提着食盒便拐到学堂的门去。这学堂其实是孔先生临时赁下的一个带影壁的小院,院门虚掩着,进去正对影壁的屋子则是先生的寝室,左边临街的一间房就是讲书的地方。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除了学堂里有光,整个小院也是黑憧憧的。我强抑着心里“通通”乱跳,走到学堂门边,门半开着,我敲了三下,孔先生停了,问:“是谁在外面?”
我小心翼翼答道:“我从欢香馆来,给孔先生送晚饭。”
“噢,进来吧。”得到孔先生允许,我便推门走进去,我尽量不看那个藏在学生桌底的啖精气鬼,朝孔先生略一行礼。
“哎,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来,大家先放下书,吃点东西。”孔先生把手里的书放下,指着一张空桌面告诉我说:“把包子先拿出来,大家估计也都饿了。”
那些学生便按照他的话,齐齐放下书本,又齐齐地转过脸来定定地看着我。
我心里发憷,手也有点抖,掀开食盒,最上面放的就是包子,我把两碟包子端出来,偷偷觑了一眼孔先生,看他没什么异样的神色,才又打开第二层,里面放着那壶温酒,酒壶有个小塞子,我把酒拿出来,手更加发抖,但顾不得那么多了,我一手拔掉壶塞,一下子用力太猛,酒壶竟脱了手“当”一声倒在桌面上,酒水溅得四下到处都是,温热的酒气顿时充斥了屋子,我只感到脚底下“咻”地快速掠过一小股凉风,想是那鬼已经如桃三娘所言,躲匿到门槛下去了,我赶紧连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把酒壶扶起来。
孔先生皱着眉头:“你这丫头!刚出来做事么?”然后就招呼学生们都来拿包子,我一边赔着不是,一边将所有饭菜都端出来,便急忙往外退出去,脚越过门槛时,我低头看去,起初并没有发现,但再仔细看时,才发现木板下露出一小截尖尖的白尾巴,我便一脚踩上去,奇怪的是脚下并没有动静,我抬起脚,便见那壁虎已经不知哪儿去了,只剩那一小截尾巴在地上动,我心里害怕,赶紧脚底抹油飞奔出小院。
桃三娘站在路口等着我,看见我出来立刻迎上来,笑着从我手里接过食盒:“辛苦了,冷么?”
我搓着手点点头,看见三娘我就不害怕了,再回过头去看那院子,却忽然听见里面传来骂声:“好你个吴梆梆!我好心好意留你们晚读,不过是想你们这帮顽劣之徒好好修改下性子!你胡谤我名声么?我是存着私心骗你们家钱?告诉你等,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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