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月记得很清楚,刚才没人靠近过这边,熊掌一定是被其他人拿走了。可放眼全军,不可能有人来偷将军的食物。破月屏气凝神,果然听到前方树后,有微不可闻的吞咽声和呼吸声。
定是方才大伙儿说话声太大,她和步千洐才没听到树后人的靠近。破月给步千洐递个眼色。众人都是行军老手,见状也警惕起来。
步千洐忽地站起,身影快如鬼魅,瞬间已掠至树后。只听那人一声重喘,雪地上“啪”一声,掉落一块啃干净的白森森的熊掌骨,那人已被步千洐拽了出来,呆若木偶地站着,看着众人。
竟然是个孩子。
个头不高,只到齐步千洐腰间,十来岁的样子。奇怪的是他的穿着打扮:海藻般的长发散落肩头,黑中带灰,颜色黯淡得有些奇怪。尖脸黑漆漆的,还有些红黄色彩涂抹,也不知道是什么,一双眼睛却黑亮无比。他身上裹着块厚厚的兽皮,四肢都露在外头,旁人看起来都替他觉得冷。
大家如今都明白了,逮到了个偷食的小蛮人。
“小子,你从哪儿钻出来的?”步千洐问,“你父母呢?”
小蛮人眨眨眼,不作声,一脸茫然的惊恐。
“也许他听不懂。”破月说,拿起块肉递给他。他看着破月,沉默了一会儿,飞快地伸手把肉抓走,大口啃咬。这里的男人们已经觉得自己够粗鲁了,看到这小子吃东西,才知道人外有人。
很快,他就把肉吃完了,破月又给他喝酒,他居然一口气喝了一碗,还打了个饱嗝,眼神明显有点飘忽了。破月失笑——毕竟是个孩子。
大家都看着他,他却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约莫食指长短、弯弯的雪白兽牙,递给破月。然后咧开嘴笑了。破月接过兽牙,很是感动。
“问问他们有多少人?其他蛮人在哪里?”步千洐盯着小蛮人道。
破月奇怪地看他一眼:“我怎么问?他听不懂。”步千洐却笑:“娘子温柔聪慧,定有法子。”众人闻言都笑了。
破月想了想,拍了拍那小蛮人肩膀,伸手一个个数了在场的人,一共十一人。她从地上捡了十一根小树枝,堆在面前,再指指小蛮人。
小蛮人愣了一会儿,弯腰开始捡石子,直到在破月面前堆成一座小山。众人越看越奇,这么简单易懂的法子,居然叫破月想出来,不由得钦佩不已。
破月数完,对步千洐道:“他们有二百七十四个人。”
孩子还在玩石子,众人都沉默下来。
虽然是万人大军,但森林行军,队伍拉得很长。蛮人行动敏捷、力大如牛。单看这小蛮人,竟然能潜入到中军,不被亲兵发觉,可见其敏捷灵活。其余成年蛮人,只怕更难应付。若是与这三百多蛮人起了冲突,伤亡必定惨重。
“问他住在何处?”步千洐面色凝重道,可话出口,才想起这不是识数(?),破月要怎么做?
破月却胸有成竹,指了指自己的营帐,把孩子拉进去一起躺下。孩子很是新奇地玩了一会儿。破月拉他出来,指了指他。
他又懂了,朝身后一指,伸手拉破月跟自己走。
众人对望一眼,心头一喜。只要找到蛮人的住所,便能占据主动。
谁也没料到,就在这时,前方林中忽然响起一声惨叫,声音极为惨厉,整个军营仿佛都为之一震。
“何事?”步千洐厉声高呼。
“大将军!东面树林飘来白烟!有兄弟吸入,似是中了剧毒!”有人远远答道。
那人话音刚落,惊呼声已此起彼伏。
“伏低!别吸入毒烟!”“啊!有人射箭!”“结阵!别让他们再射伤人!”
——“大将军!东面有敌人偷袭!人数不明!”
破月望着步千洐冷意凝聚的侧脸,心下惊疑不定:是谁会在这个时候偷袭?难道行踪已经泄露,唐卿派人来了?抑或是……
——
破月忽然觉得不对劲,很不对劲。
她反应过来——是她牵着的小蛮人,在缓慢而迟疑地向外抽手。她回头,首先看到的是他高兴的笑容。
他为什么要笑呢?她想。
然后她就看到后面相隔不到几步的树旁,低低地飘过来一阵白烟,看起来干净、清新的白烟。
“背后!”破月喊道,众人回头,见状一惊。忽然,周围响起一阵阵悠长清亮的哨声。
“敌暗我明,先行避开!”步千洐低喝道。众人点头,朝前方发足飞奔。破月刚要迈步,手上一滑,小蛮人已趁她分神抽回了手。再定睛一看,他的身影已如小兔子般,闪入了那片白烟里。
如果那是毒烟,显然他并不惧怕。破月感觉到手上有柔软的东西,拿起来一看,是一片紫色、狭长的树叶。她从没见过这种树叶,应该是小蛮人塞给她的。
众人往前跑了一段,便见许多士兵围在一起,地上似乎躺了不少人。白烟已经散去,但林子边沿还有丝丝袅袅的残痕。
步千洐和破月走近一看,情况十分糟糕:有十来名士兵,横七竖八躺在雪地上。他们脸上、露在外面手背的皮肤,像是被毒液侵蚀过,又肿又烂,恐怖极了。可大概是怕引来敌人,他们只是低声呻吟,没有一个人大喊大叫,但表情十分痛苦扭曲。
“发生了何事?”步千洐问。
原来毒烟飘来时,这些士兵在最外围,并未在意,结果吸入毒烟,就成了这样。军医中不乏医术高明者,可这毒烟闻所未闻,竟无药可解。步千洐让人把猎户向导叫来,他看到士兵的惨状,吓得腿都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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