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藕断丝连。
陈青牛所写,自然都是《礼记正义》中的经典语句。
一笔一划,一丝不苟。
陈青牛沿着那栋狐穴大宅的外墙,先后总计写了七十二句。
在他写完第七十一句的时候,墙头出现一道白衣如雪的曼妙身影,笑声银铃,妩媚诱人,“这位公子,何必如此认真,我那些孩儿,只是喜好玩闹的心性,并无恶意的。”
她又掩嘴笑道:“再说了,公子辛苦写下的这些圣人言语,虽说带着点儒家纯正的气息流转,可在我眼中,终究与‘鬼画符抓鬼’差不多,是既不能吓唬谁,也不能关押谁的。”
陈青牛抬头瞥了眼那头狐魅,姿容妖冶,堪称国色。
只不过陈青牛心知肚明,这并非是它真有如此倾城倾国。而是世人眼中狐魅的姿色,哪怕看向同一只狐魅,也绝不相同,有点像是“各入法眼”,是心中所想女子的美艳极致。
陈青牛迅速收回视线,不再看它。
它嗅了嗅,“如此浓郁的人气,奴家好久好久没有闻到了,这位公子不愧是修行之人,说不得还是某处仙山仙府的得意弟子吧?要不然咱俩……”
不等它说完,陈青牛没来由重重冷哼一声。
它幽怨道:“公子的杀心,好没道理。”
老老实实把瓷罐顶在脑袋上的彩绘木偶,此时也气愤道:“臭不要脸的狐媚子!”
那不知修行了几百年的狐魅哧哧而笑,凤眼微挑,眼神媚惑。
陈青牛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是缓缓而行,走向大宅围墙下一处。
木偶被挑衅得火冒三尺,压低嗓音道:“姓陈的!你倒是拿出一点真本事啊!”
在这期间,陈青牛写得不急不缓,那狐魅好似也存了看戏的轻佻心思,根本不予阻拦。
当陈青牛又一次提起笔,却稍作停顿,始终没有落笔在墙面上。
轻轻呼吸一口气后,陈青牛终于开始写七十二句中的收官之句:故物无不怀仁,鬼神飨德。怀,归也。
当那个“也”字收笔而成。
有些数字,因为意义重大,往往暗藏玄机。
道教的九,佛门的八十一,儒家的七十二,都在此列。
儒家的七十二,来源于那位至圣先师游学八方,身边所跟随的七十二位学生,他们一律被后世誉为从圣。
七十一,和七十二。
天地之差。
木偶赶紧扭头不看墙壁,手臂一软,差点就要扔掉搁在头顶上的瓷罐。
它一咬牙,直接跳下肩头,落在地面后,扛着那瓷罐撒腿就跑。
原本悠悠然在墙头之上蹦蹦跳跳的狐精,双足更是如同踩在了火炭之上,牙齿打颤,后仰倒去,不等坠地,差点就要恢复狐狸身形的雪白身影,一闪而逝。
与此同时,隐匿在暗处的谢石矶从天而降,魁梧身影落向贺家大宅,单手提枪,直刺那头试图远遁而走的狐魅。
一枪刺去,竟是小半截都刺入了地面。
毫厘之间,给那狐魅逃掉了。
她本以为最少也能戳中那狐魅的一条尾巴,可以将其死死钉在原地。
谢石矶皱了皱眉头,显然有些疑惑不解,缓缓拔出那杆光彩流溢的诛神枪。
耳边传来墙外陈青牛的温和嗓音,“一击不中,那就作罢。打道回府吧。”
木偶站在十数丈外的巷弄里,扬起脑袋,眼神复杂。
若有擅长望气的修士在旁观战,就会看到宅院外墙壁之上,一气呵成,正气流转,相互牵连,如一条赤红蛟龙在墙壁上游走。
火龙滚壁。
谢石矶跃过高墙,回到陈青牛身边。
木偶难得由衷称赞陈青牛,啧啧称奇道:“此符,气象大不俗!”
在陈青牛弯腰取回瓷罐的时候,它忍不住问道:“到底叫什么?”
汗流浃背的陈青牛取回瓷罐,重新严严实实盖好,收入袖中,之前已经把那支笔交给木偶,被它扛在了肩上。
而它也被陈青牛拎回肩膀上。
他擦拭掉额头汗水,揉了揉手腕,笑道:“此符啊,那可了不得,被某位名动天下的符箓宗师推崇为‘此符一出,天下符箓无颜色!’”
它将信将疑道:“符是不错,可不至于那么夸张吧?是哪位德高望重的符箓巨匠?”
陈青牛呵呵一笑,身形一起一落,率先重返回头巷,谢石矶如影随形。
彩绘木偶急眼了,“到底谁啊?!”
陈青牛指了指自己,洋洋得意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彩绘木偶有些呆滞,呸呸呸几下,唾弃道:“你这是瞎猫撞见死耗子吧!跟那狐媚子一路货色,你俩为何没一见钟情!”
陈青牛收起玩笑神色,“如果那窝狐妖接下来,一直向外冲撞,那七十二句符箓,大概支撑不了太长时间。”
他又笑了笑,“不过好在它们可以一直冲,我也能一直继续写,就看谁能耗过谁,大不了我就挥霍一整罐子朱砂,权当练笔了。反正符箓一途,对于练气养气也大有益处,本就是长生正道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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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家大宅某处,那头被七十二符吓跑的狐魅,漂浮空中,一根根雪白狐尾撑开,护住了地面上那一大群恢复本相的小狐。
它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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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过后,回头巷入口的寺庙,刚回到院子的老僧站在院中,还来不及放下手中物件,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房屋中传来中年道士恼羞成怒的谩骂声,“老秃驴,大半夜装神弄鬼,走路也没个声响,信不信道爷一扫帚送你去见佛祖?!”
老僧叹息一声,走回自己的屋子,没有点灯,开始念经。
对面那间屋子里的道人,像是被扰了清梦,犹不罢休,躺在床上骂骂咧咧,“好不容易梦到了扈娘子,千等万等,终于要开始脱衣裳了……道爷我容易吗?!老秃驴,你明儿等着,这笔账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