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烧肉吃多了,我第一次晚上要起夜,梦里就听见什么人在呻吟,非常之痛苦,我以为是恶梦。憋得实在不行了我才睁开眼睛拿着手电卫生纸起来出了蚊帐,结果这种呻吟一下子停止了。
我真以为自己做梦,就准备去厕所。结果我又听见磨牙,显然是忍受不住的磨牙。还有粗重的鼻息声。我就开始找,最后发现声音是从陈排的蚊帐里面出来的,我就过去了,动静一下子停止了。
我觉得奇怪,就拿起手电打开。我看见蚊帐里面模模糊糊陈排还睁着眼,那种粗重的在努力抑止的呼吸声是不可能被忽视的。我小声地:“陈排?”
没有回答我。
但是我看见陈排还睁着眼睛,我就掀开蚊帐:“陈排?”
一下子我就傻眼了。我看见陈排咬着牙抓着自己的右膝盖,痛苦的脸扭曲着,豆大的汗珠哗啦啦地在流。
“陈排,你怎么了?”我脸都白了转身就走,“我去给你叫医生!”
陈排咬着牙挤出来:“你给我回来!”
我就回来,看着他,吓坏了。我那个时候18岁的生日还没有过,没见过什么更大的世面。陈排咬着牙:“我一会就好了。你回去睡觉。”
我哪儿敢离开啊,就那么傻傻地看着他。肚子一下子也不闹腾了,我是真的怕我的排长出事啊!那种恨不得自己替他疼的感情啊——眼角又开始发湿。陈排过了一会儿,真的渐渐平静下来了:“我好了,你睡觉吧。”
我不回去。陈排勉强地要坐起来,我赶紧搀扶他起来。陈排笑:“我这不好了吗?你回去睡觉。”我就说:“不,你到底怎么了?”陈排一直说自己没事,我就是不相信,不告诉我我就去叫医生。陈排最后被我磨的没有办法了,就起来披上外衣说出去说吧我也活动活动。
我就跟着他出去了。他走得很痛苦,我扶他,被他甩开了。我们出去了,值勤的哨兵大喊口令,手电跟着过来,一看是个少尉就不吭气了。我们在营地的一个角落坐下来抽烟,陈排半天不说话。我也不敢问,就那么陪着他抽烟。最后好久,他问我:“你给我保密不?”我说保密。
他还是过了老半天,才说:“我病了,上次探家的时候查出来的。”我问什么病?他想想,说:“小庄,你不是一般的兵,我想你能理解我的。”我着急了,问到底什么病啊?最后,他叹口气——我永远忘记不了他这一声叹息,那种绝望,那种悲凉,那种——说不出来的,让我心碎的感觉。
陈排最后说:“强直性脊柱炎。”
我还是不明白,不知道什么意思。陈排苦笑,显然这个他藏了很深的秘密告诉我是对牛弹琴。他起身:“走,不说了,回去睡觉。”我就这么跟他回去了,心里还在嘀咕,什么是强直性脊柱炎啊?我只知道侦察兵的老毛病是关节炎,但是什么是脊柱炎,还是强直性的?
如果当时我知道,我一定会赶紧把苗连叫起来的,我一定会的!请相信我!
写到此处,眼泪刷刷掉落在我的键盘上,我不得不擦拭我的键盘和我的眼泪。
我重新开始写的时候点燃了又一支烟。
顺便说一下,陈排的绝技是腾空以后连踢四脚,就是你们在电视上经常见到的踢坛子的侦察兵表演。能够作这个表演的人很多,但是连踢四脚的,我至今没有见过。
我们那时候都开玩笑叫陈排“佛山无影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