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有意压一压这件事,蒋燕华便觉得说得有些道理。归根结底,这门亲事算是她高攀了,因此心里便患得患失起来,总也镇定不住。只是蒋锡都发话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她还能说什么不成?
母女两个正对面坐着发愁,茯苓从外头匆匆进来,见白果不在便道:“太太,二姑娘,方才大太太的丫鬟悄悄地跟奴婢说,刘翰林那里还有别家去说亲,都是因着三少爷跟他交好,这亲事才落到咱们家来,若是咱们推三阻四的,刘家也未必就……大姑娘虽是好意,可这事儿……”
这些话一字字一句句都说到了曹氏心坎里,不由得急得又要掉泪:“那可怎么办呢?老爷只听桃姐儿的,我说十句,也比不得桃姐儿一句!”
茯苓如今是日夜盼着蒋燕华能得一门好亲事,自己也好跟着嫁出去,眼下明摆着是个机会,又怎肯错过:“奴婢倒是有个短见,只不知道该不该说……”那可是翰林家里,将来说不定就能做大官,凭蒋燕华在陈家的出身,到哪里再找这么桩好亲事去呢?
“快说!”曹氏迫不及待,“你若有什么好法子说服老爷,将来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奴婢都是为了二姑娘,可不是为了得什么赏——”茯苓紧着解释了一句,才道,“依奴婢看,老爷心里未必不愿意这门亲事,不过听大姑娘说得有理,也着紧姑娘,这才要去查问一二。若是奴婢没看错,这事总归是要成的,不过去刘家提亲的人多,若叫刘家人觉得太太怠慢,那便不好了……”
“这我都知道,如今不是老爷不肯么?”
茯苓笑了一笑道:“老爷不肯,不是还有太太么?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太太难道就做不得主?”
曹氏闻言便泄了气:“这,这如何使得?岂有瞒着老爷我自己做主的道理……还以为你有什么好主意……”原来是馊主意。
茯苓忙道:“并不是就说让太太瞒着老爷定下来,只是写张庚帖,太太总能写得。这头把庚帖送了去先合着八字,那头老爷查问完了没什么事,自然就好了,如此也不慢待了刘家那边。”
“这倒是个两全其美的主意。”曹氏眼睛顿时一亮。庚帖不过是写上姑娘的名字与生辰八字,虽说规矩是要父兄来写,但其实一张帖子而已,能写字的人都写得出来。曹氏虽不会写字,蒋燕华却是会的。
“只是这院子里人多口杂的,万一被人看见了再传到老爷耳朵里……”曹氏刚待叫人磨墨写帖子,又犹豫起来。
茯苓心里暗恨曹氏懦弱无能。当初她肯违了桃华的命令给曹氏开库房门,就是看着曹氏生了儿子底气渐足,这才投了过去。谁知道曹氏恁般不中用,竟被桃华一步步踩了下去,倒害得她如今无处立足。如今还是这样进一步退三步的,只怕煮熟了的鸭子都要飞了。
“太太若怕老爷发觉,索性只写八字不写名字,悄悄儿送给大太太,纵然偶然有人看见,也不知道是谁的八字不是?反正那边也没遣媒人来,太太也不要写二姑娘的名字,将来纵然有什么变化,也不致伤了姑娘的名声。”
这法子听起来果然是妥当了,曹氏便拿眼睛去看蒋燕华。蒋燕华心中已是千肯万肯,只低了头不说话。曹氏到底还是了解女儿几分的,见这样子便知她答应了,忙叫茯苓去研墨:“娘不会写字,只得你自己写一张了。茯苓悄悄地送到大太太那里去,千万莫叫老爷和桃姐儿知道。”
蒋锡的确是做梦也想不到曹氏竟敢叫蒋燕华自己写了八字送过去,正在另一边屋里问桃华:“你可是觉得哪里不妥当?”
桃华没法解释蒋杏华怎么会知道刘家不妥,只得道:“就是觉得还该谨慎些。休妻不是小事,若果然是前头那个不好也就罢了,若不是,刘家恐怕就不是什么宽厚人家。不是我说燕姐儿的坏话,她并没什么手段,若是遇上那苛刻的人家,是必要吃亏的。如今太太眼里只看见翰林二字,也是昏了头了。若将来燕姐儿过得不好,她除了哭还会做什么?再者这事实在也不必急,眼看着要过年了,哪里有这时候议亲的。倒不如我请王爷帮忙打听一下消息,等过了年出了正月,若刘家真是好的,那时候从从容容议起亲来岂不是好?且爹爹别说我不敬长辈,大伯母来做的媒,我可实在是不放心。”
别的倒也罢了,一说小于氏做的媒不靠谱,真是说到了蒋锡心里,当即便点头拍板道:“便照你说的做罢。只是又劳动郡王——刚送了那些毛皮来,咱们也该送点什么过去才好。”
桃华抿嘴一笑:“他悄悄的叫人送过来,就是不想惊动了人。爹也不用大张旗鼓的还要回送什么。”
蒋锡觉得不大好:“这也不合礼数。”转头瞥见薄荷在一边忍笑的模样,不觉有些奇怪,“你这丫头笑什么,还做这副样子?”
薄荷忍了笑道:“老爷,姑娘素来是最知礼的。”自然有东西回送。老爷也真是实在人,都没瞧见那枕头边上的东西。
虽是自己女儿,蒋锡也不好在屋子里乱看的,自是没有发现枕头边上一卷针线,乃是一条男子用的腰带。不过他再迷糊,听薄荷这般一说,又见女儿脸上飞红,顿时也明白了,笑得合不拢嘴地道:“那你就自己拿主意,爹不管了。”
桃华把父亲送出门去,回头打了薄荷一下:“就你嘴快!”
薄荷掩着嘴笑:“奴婢不过是提醒老爷一下罢了。”
蒋柏华从厢房跑过来,伸头进来学着桃华的话:“就你嘴快!”他这一年又长高了些,渐渐有了一点儿大孩子的意思,只是一张小脸还是圆嘟嘟的,好像刚蒸出来喧腾腾的包子。
桔梗拿着件狐皮坎肩追在他后面:“哥儿,衣裳还没试好呢。”
这坎肩自然也是用沈数送来的毛皮制的,桃华特意叫人将狐尾围镶在领子上,长长的尾毛簇着蒋柏华的小圆脸,看着格外喜庆。桃华忍不住在他的小圆脸上捏了一把:“不好好试衣裳,大冷天的这样跑,吹了风可要吃药。”
蒋柏华像小狗似的吐出舌头来,脸皱成个包子:“柏哥儿没着凉,不吃药!”
他现在说话已经十分流利,偶尔还会蹦出些大人般的话来:“姐姐,衣裳是王爷哥哥送的吗?”
桃华忍不住好笑:“是呀。柏哥儿喜欢吗?”
蒋柏华摸着毛茸茸的领子:“喜欢。柏哥儿把七巧板送给王爷哥哥。”礼尚往来的道理,前几天他刚刚在书上读过。
桃华摸摸他的脸,忍不住又捏了一把:“柏哥儿真乖。不过王爷哥哥不玩七巧板,柏哥儿留着自己玩吧。还有,不要跟人说王爷哥哥送东西来,在家里也不要这么叫,只说王爷就行了。”小孩子口无遮拦,你说他懂吧,他并不知道有些话不该说,说他不懂吧,偶尔听见只言片语的,他还真知道你说的是谁。
“那——柏哥儿没有东西送……”蒋柏华又皱起脸来,很是苦恼的样子,“要谢谢……”
“姐姐替柏哥儿送呀。”桃华拿过枕边卷起来的腰带展开。腰带已经基本上绣好,玄色底子上是银色宝相花纹,中间有蓝色点缀,边子上滚着金线,轻轻一动就有点点微光闪烁,瞧着甚为精致。
这条腰带桃华绣了五天。打从穿越过来,她对上辈子没做过的事都有兴趣,可是也从来没有这么聚精会神地赶过针线。现在自己看看,也觉得卖相着实不错,竟然比自己从前绣的东西都精致。
薄荷笑吟吟地凑趣道:“奴婢瞧着姑娘从前做的针线都不如这个呢。”
桃华脸上一红,将腰带重新卷起来,仔细用布包好:“你近来定是去厨房偷吃蜂蜜了吧?”
桔梗在一旁掩口而笑,蒋柏华犹自没听懂,呆呆地道:“厨房里没有蜂蜜的。”他说的是东偏院做点心的小厨房。
桃华噗嗤一声笑出来,搂着弟弟好一顿揉:“小呆瓜……”
蒋柏华不明所以,但很勇敢地伸出小胖手来反抗,姐弟两个正笑成一团,外头又有丫头过来送东西:“是宫里头婕妤娘娘赏下来的,指明了给姑娘的。还有御女也赏了些。”
东西分了两份。蒋梅华的是两匹缎子,瞧着倒好做春装。蒋杏华的那份只是一匹,但薄荷揭了一下,便发觉了不对:“姑娘,里头包的是别的料子。”
桃华也过去看,只见这匹缎子外头瞧着像是普通宫缎,但里头裹着的却是一匹上好的蜀锦,外头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这一匹蜀锦就抵得上蒋梅华的两匹缎子,薄荷不禁有些惊讶:“四姑娘还真惦记着姑娘……”
桃华只掀起来看了看,就笑笑又放下来:“看来四妹妹在宫里过得还不错。放起来吧,别叫人知道了。”免得给蒋杏华惹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