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华皱皱眉:“但崔秀婉现在在哪儿?”
这真是个问题。就算知道崔秀婉还活着,没有实证崔家也未必认账。
“她那个表兄,祖籍荆襄,家在福州。我这就叫人去两边都查查。”沈数翻身坐起,“若实在不行,怕就要去崔家祖坟开棺验尸了。”那口棺材极可能是空的,就算有人,里头躺的一定不是崔秀婉,多半是银红!
沈数这里想到的事,崔夫人当然也想到了。
崔秀婉这一路从泉州奔回京城,虽然身上还有点银钱,不至于风餐露宿,可是千里奔波也累得够呛,回到自己家中,略用了点饮食就倒头睡去,现在还未醒,倒方便了崔家众人聚到书房说话,暂时不必再顾忌到她。
“那棺木是空的……”崔敬当然最清楚这件事,顿时有些后悔,“当时……”真该弄具尸身装进去的,可是事起仓促,去哪儿弄尸身,还得要具身高体型差不多的女尸,实在没有那么巧的事。
这话一说,崔幼婉的脸色也变了。如此说来,安郡王妃根本不必抓住崔秀婉,只要开棺就什么都明白了。
“这如何是好?”崔夫人彻底慌了。丈夫死了还有两个儿子,可若是被定下欺君之罪,全家就都完了,“秀婉这丫头,真是——”真是害人不浅,还专坑自己家人!虽然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可也实在是不能昧着良心说她没错了。
崔氏兄弟面面相觑,半晌崔敏才道:“死者为大,若无真凭实据,安郡王也不能开棺啊。”惊动已经下葬的死者,这是极大的事,也是对崔氏一族的侮辱。虽说崔秀婉未嫁而亡,只葬在祖坟边上,但也是崔氏女。沈数想要开棺验尸,就得冒天下之大不韪。
崔幼婉在一边冷冷地道:“若是开棺不见尸首,怕就不是安郡王冒天下之大不韪了。”到时候崔家就是欺君之罪,一家子恐怕都要杀头,安郡王还用负什么责任呢。
崔敬吸了口气:“那就弄具尸身放进去!”开棺见尸,事情就好办得多了。
“事情如此之急,哥哥到哪里去弄尸身?”崔幼婉洗去了脂粉,可脸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她既着急自己的脸,又着急自己的婚事,口气不由得恶劣起来,“当初爹爹还在世的时候,都没能弄到一具合适的尸身,哥哥这会儿打算去哪里弄?”
当初崔知府也想弄具尸身搁进棺材里去的,无奈女尸比男尸要少,即使他是一府的父母官,一时也没能从福州大狱里找到一具合适的。如今没了这个便利,崔敬还真是没办法,被妹妹问得只能闭上了嘴。
崔敏想了想道:“不然,用银红的……”
银朱当初跟着崔秀婉跑了,银红扶柩返乡,之后就被崔知府灭了口。她的尸身倒是还在的。
崔幼婉冷冷道:“银红比姐姐矮,验尸时难道验不出吗?而且她是怎么死的?”
银红是被毒死的,这要是仵作开了棺看出来,可就有好戏看了。
崔夫人咬了咬牙,冷冷地道:“银红不行,还有银朱呢!”银朱的身材与崔秀婉相仿,放在棺木里比银红更为合适。
崔氏兄弟对看了一眼,都没有说话。到了这时候,如果不想开罪于太后,也只能牺牲银朱了。
崔幼婉低下头去,半晌才道:“那姐姐呢?该送去哪里?”其实最稳妥的方法当然不是用银朱,可是……也只能如此了。
如何安置崔秀婉,这又是个问题了。崔夫人狠下心:“送得越远越好!”不能让一个糊涂女儿坏了全家的性命。
“泉州已经够远了,姐姐还不是回来了。”崔幼婉轻叹一声,“姐姐毕竟是个有手有脚的人,若是心里不满,总能回来的。”
“我去与她说。”崔夫人也长叹了一声,“这种时候,由不得她再糊涂了。只是银朱,要如何……”当初报的是暴病身亡,如今要弄死银朱,该用什么法子?毒死是不行的,勒死也不成,打死当然更不行了,究竟要怎么样才能做成暴病身亡的样子呢?
崔幼婉冷冷地道:“将她带到家乡去,路上一直给她用巴豆!”本来千里奔波就劳苦,再这么一路拉过去,铁人也顶不住,到时候死了就是病死,这应该查不出来的。
崔敏吓了一跳,小声道:“这么远的一路,万一她嚷出来……”
“先灌了哑药。”崔幼婉毫不犹豫地道。
崔敬也不由得转头看了这个小妹一眼。灌哑药的事儿后宅里多见,有些知道得太多的奴仆被发卖时为了让他们不致把主家的事往外乱传,都会灌一碗哑药。说起来这要比活活打死仁慈得多了。然而在崔敬的印象之中,小妹素来是活泼可爱的,如今竟从她口中说出灌哑药下巴豆这样的话来,且还说得面不改色,着实让崔敬有几分陌生的感觉。
然而不得不说,崔幼婉的办法是最好的。崔夫人立刻就下定了决心:“就这么办。明日是头七,过了头七就送你们父亲的灵柩回老家去,将秀姐儿和银朱都带上!”
“母亲——”崔敬皱眉道,“祖籍那边人多口杂,恐怕不能将秀姐儿安置在那里。”以前他们这一支得意的时候,族人颇有些想攀上来的,但崔夫人手紧,并没让他们沾到多少便宜。如今崔知府去了,难保没有些小人落井下石,挟私报复。再说如果安郡王府要查的话,恐怕首先就会查到崔家祖籍去。
这说得也有道理,崔夫人略一思索,只能道:“若这么着,就让秀姐儿去岭南,我有个表姐早年嫁在柳州,把秀姐儿托给她照看,我也放心。”
柳州属广西境内,离福州远着呢,又是崔夫人的表亲,谅来安郡王府再查也查不到那边去。崔敬便点头道:“儿子去安排可靠的人照顾妹妹。”说是照顾,其实也有点看管的意思,至少绝不能让崔秀婉再随便就跑回来了。
崔夫人一旦下定了决心就立刻付诸行动,叫了画眉和百灵,又带了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径直往崔秀婉院子里去。
崔秀婉刚刚醒来,银朱正替她梳头发。主仆两个都是饱睡一场,终于觉得身心都舒泰得多了。崔秀婉摸了摸有些毛糙的头发,叹道:“这头发也不如从前了……”在泉州的时候她也得自己动手做点事,又没有这许多保养的东西,别说头发,就是手都粗糙了些呢。
“如今回来就好了。”银朱连忙安慰她。
“可是爹爹……”崔秀婉一阵黯然。崔知府去了,崔家立刻就是今不如昔,从前那种日子怕是过不得了。
“也不知表哥现在怎样……”当时只怕卫太太对她做什么,头脑一热就跑了回来,如今安稳地坐在家里,又想起卫远来了,“走的时候也该留封信的。”因怕被卫太太追上,她根本没敢告诉卫远自己要回京城,只稍微收拾了点银钱就匆匆忙忙走了。
银朱叹了口气:“姑娘,如今既回来了,就别再想表少爷了。”若是当初没这个表少爷,这会儿姑娘已经是正经的郡王妃了,就是老爷突然过世也动摇不得她的地位,又何至于沦落到今日呢?
崔秀婉一脸怅然:“可是表哥对我是真心的……”卫太太不论,卫远对她倒是真的很好。平日在书院里读书,每到休沐之时便回住处,小意温存,甚至连同窗邀他出游都极少答应,就为了每十日能陪她一日。
银朱暗想,若不是真心,还不会有今日呢。然而这话也不好说出来,只得将别的话拿来打岔:“今日太太和二姑娘入宫,也不知有什么事。”
崔秀婉这才想起来:“想来这时候也回来了——”
刚说到此处,门帘一掀,崔夫人带着一群人走了进来,不等崔秀婉说话,便对银朱一指:“把这个丫头拉下去!”
两个婆子迅速上前,一边一个扭住银朱的手臂,摸出一条脏帕子塞在她嘴里,拖着人就往外走。
银朱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得呆住了,直到被拖到门口才反应过来用力挣扎,然而她这样的大丫鬟,平日里只贴身伺候主子,力气也就是够用来端端茶折折衣裳,也就是在泉州那些日子才略做点粗活,哪里对付得了两个崔夫人特意挑出来的膀大腰圆的婆子,硬生生被拖着越过门槛,碰得门槛呯呯闷响。
崔夫人使个眼色,百灵面上有几分不忍,但还是跟着出去了。她得看着给银朱把哑药灌下去,那巴豆也得今日用起来,泻得有气无力,带上路也就省事了。
崔秀婉也惊住了,眼看着银朱被拖出了门,才惊呼着站起来:“母亲——这,这是做什么?你们快放开银朱!”
崔夫人暗暗叹了口气,一摆手,画眉过去将门关上,隔绝了外头银朱挣扎的声音:“秀姐儿,你坐下,娘有话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