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怎么输掉的咱们便怎么讨回来!”琼大小姐杏腮火红望着寒气慑人的鸟铳。
双管火枪传于西域后膛填装乃是当今世上独一无二的连枪也是她十六岁生日收下的礼物。这柄火枪如要让宋公迈见了定然惊得这老头跳将起来因为枪柄上镶了两个最让他畏惧的镂金字儿称作“江充”。
这柄鸟铳正是前朝太师的随身佩枪也是他唯一遗留人间的足迹。
纤手翻开枪柄填入双火弹她扬起火枪咬牙切齿准心对正窗外血债必须血偿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才是她的信条。
此时琼芳只想不择手段狠狠把黑衣人宰成十七八块什么江湖规矩武林教条她才不想管。开枪射打、陷阱捕捉无论用什么法子总之她要抓住黑衣人。
没有什么敢不敢只要下定决心的事她就一定办到这便是少阁主琼芳的脾气。
她不只有独生女的娇还有一脉单传的专。这世上只有三个人管得动她一个是爷爷一个是姑姑还一个是情郎。倒不是她怕这些人而是她深爱这些人她不愿挚爱们受到一点损伤。也是为此只要能让情郎好转过来她什么都愿意。
把枪塞入腰带正要掩上宝箱忽然眼皮一眨看到了箱底压着的另一样东西。
“玉如意”。这是大户人家赏玩的吉祥闲物或为玉器、或做漆器平日执于掌上示意身份显赫尊贵。这只玉如意正是琼家先人所用。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回忆纵使年岁轻如琼芳也无例外。这只玉如意是爹爹的遗物也是他在世时永不离手的宝贝只因那是娘亲手赠给爹爹的。
没有见过母亲自己来到世上的时刻母亲便死了从此只有一幅仕女画像陪伴她以及那捧着如意怔怔无语的爹爹。
琼芳颤抖着双手将那玉如意捧入怀里忍不住泪如雨下。
说来她不该哭爹爹已经死去十多年了有时候午夜梦回她甚至想不起爹爹的样貌。但也许正是如此……她才更想哭……
香闺门口传来叩门声响琼芳收拾了泪水把如意藏入了枕下跟着打开了门。眼前这人面貌清隽正是“雨枫先生”傅元影。
琼芳心里挂记苏颖眼看傅元影面色凝重忙问道:“颖好些了么?”傅元影正要说话忽见琼芳满面泪痕又见满地碎瓷烂瓦桌椅东翻西倒好似打了一场大仗。
他怔怔推想便道:“大小姐我们出去走走。”四下无人之时傅元影一向称她“大小姐”不管琼芳愿不愿意。久而久之琼芳倒也习惯了。
两人离房出门那紫云轩位在京城近郊占地广阔傅元影却越走越远穿门出户居然朝城郊行去。此时犹在清晨天候又寒不见半个行人琼芳实在按耐不住登时抢上拦路娇声道:“傅师范!到底颖怎么了?”
傅元影见大小姐满面焦急便报以温颜微笑道:“别着急咱俩一会儿说得话儿很是要紧万万不能给外人听到旷野去。”此刻街上不见半个行人傅元影尚且如此慎重琼芳心下微微一凛方才知晓事情非比寻常。
一路行出傅元影脚下渐渐加快竟是运起了轻功这位剑法师范虽不以轻功见长但他年过五十内力精湛长力尤其稳剑琼芳急起直追奔得面红耳赤她一夜未睡颇感困顿偏生天色又昏沉只得死熬着气力去追开头几里尚能亦步亦趋不旋踵便已坠后。
数里过后河水声声放眼望去面前白茫茫地一片冰霜水雾全不见师范人影琼芳奔跑之下早已娇喘不止她缓步回力调匀呼吸张嘴轻呼道:“傅师范你在何处?”
喊了几声不见人影心下正感纳闷正待反身寻人陡听刷地一声身旁黑影闪过风声呼啸竟有一柄长剑直刺而来!琼芳心下大惊:“这是什么人?为何要埋伏在此?”
天色阴霾将那人的身影裹为雾蒙蒙的一团霎时剑光闪动连连抢招。琼芳急忙回身闪避跟着铁扇使个战字诀便向敌人攻去。那人变招也是奇快长剑一让避过了扇面仍是直刺而来分毫不见缓歇。对方功力沉稳精明老辣远在自己之上。琼芳不惊反笑道:“师范您同我闹着玩么?”
她虽然点破了对方身份那人却无缓手之意琼芳恁也胆大心中一存定见当即凝立不动任凭敌人朝自己杀来。长剑将到面前性命大见危急琼芳却摆出了大小姐的架子分毫不闪陡听那人喝道:“快使挥字诀!”
这套“铁扇功”乃是琼家世传的武艺分点、戳、刺、挥、扫、打、扑、提等十六字诀外人无从得知来人必是傅元影无疑。琼芳早已料到如此心中便笑:“你要真杀了我那算我认栽。”左手挥开了铁扇一时火花四溅扇面如盾恰恰挡下了剑尖跟着莲步近探曼妙身影一个回动扇柄点落已然打向敌人。
两人以快打快那人不住喂招试探琼芳也把一套扇法使得淋漓尽致双方连过数十招堪堪使到最后一招“秀凤戏凰”忽觉手中铁扇僵住扇骨竟给两指夹住了当下收敛娥眉抬去望果然眼前那位剑侠丹唇凤眉五十多岁年纪便是爷爷重金礼聘的家臣傅元影。
苏颖与黑衣人较量本只受了些许轻伤不似宋通明等人折腕断骨但他不知为何居然吐血倒下昏迷不醒这才让傅元影满心烦忧把自己引到永定河旁。琼芳收回了铁扇左手置在腰间秀目回眸含笑道:“傅师范你险些打坏了我。不怕我回家找爷爷说么?”
但见琼家小姐左手叉腰星目彗眼含媚带娇虽着男装却比寻常女子更加美艳。
傅元影不敢多看她的丽色当即还剑入鞘咳道:“傅某失礼了。少阁主武功大进不枉平日苦练勤修。国丈若是得知必庆琼家后继有人。”
琼芳轻摇铁扇含笑道:“好个‘哄’字诀。”铁扇功点挑戳刺、挥扫洒旋共分十六字诀却无这个“哄”字如此说话自是说笑之意。
冬日酷寒永定河上冰雪漂荡载沉载浮有如冰川。两人站立河边眼看傅元影抚须无语颇见哂然琼芳挂念苏颖便道:“师范颖究竟如何了可以说了么?”
傅元影不言不语只从怀中取出一只木盒交到琼芳手里。琼芳凝目去看但见木漆斑旧形状古朴看得出年代久远她心下微微一凛已知盒里所藏物事必有重大来历。
傅元影解释道:“当年我山前掌门不凡师兄封剑退隐传下了两样要紧物事。”他伸手过来打开木盒露出了盒内的衬里。盒内置了本经书另有颗泥丸两样物事都给丝缎覆盖极见慎重。傅元影取起经书低声道:“华山三达剑古谱这是第一样。”
看那册子古境领常正是玉清镇山之宝“三达剑”原文古册。天下第一剑便在眼前。琼芳掩嘴惊呼好奇之下便想伸手去翻。傅元影向来精明登时看破她的心思当即微笑道:“小姐本是我山之人便要翻看也没什么。”琼芳眨了眨眼甜甜一笑却没伸手出去。当年两小无嫌猜这居中搓和之功却非傅元影莫属。说来便似两人的媒人一般。傅元影见她缩手含笑便道:“大小姐尽管翻不打紧的。”
琼芳脸泛红晕摇了摇头含羞道:“过完年再翻。”过年之后自己便要嫁入苏家届时苏颖不只是华山掌门也要成为紫云轩的男主人而自己也算是华山门下的一员倒时再来瞧个痛快那也不嫌晚。
傅元影不置可否便把经书收了回去。琼芳见盒中还有一颗黝黑泥丸模样粗陋之至丹不似丹药不似药全无特出之处她有些好奇复感纳闷便问道:“这又是什么?”
傅元影将泥丸拿在手里轻轻一笑道:“这是苏掌门心里的依靠。”
琼芳啊了一声反问道:“依靠?”傅元影微微颔他拿起泥丸道:“当年师兄退隐临走前留下了一颗泥丸说将来我山弟子要是遇上不能解决的事便把这泥丸捏破自能找到解决之道。”琼芳颇见惊奇她虽与华山上下相熟却也不知此事。
傅元影道:“这十多年来江湖门派屡屡倾轧每回遇到练武不顺、同门不服之时颖都会独自走到旷野之中拿着这颗泥丸沉思。”他把泥丸捧在掌心低声又道:“颖第一回拿出这颗泥丸只有十七岁。那年他苦练智剑不成只能避开门人私下来到后山我偷偷随着他看他坐在山巅捧着这颗泥丸整整哭了一个多时辰。”
琼芳惊道:“哭?颖他会哭?我……我不相信……”
傅元影微微一笑道:“他是个好强的孩子。人前人后一派从容绝不显露半点心事。只是他怎么瞒却都瞒不过我这个师叔。”
当年宁不凡退隐华山举派为之倾颓着实销声匿迹了几年事隔多时好容易靠着苏颖的“智剑”再次打响名号固然可说宁不凡果然有识人之明所托得人但换句话说苏颖身上的担子也不是外人所能想像于万一。琼芳轻叹一声点了点头大起怜悯之意。
傅元影又道:“一回又一回每逢他失败了、不顺遂了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拿出这颗泥丸不知有多少次想捏破它。只是这泥丸再好再管用终究也只能捏破一次日后再要遇到困顿没了泥丸他也没了最后一道依靠……”他叹了口气续道:“年复一年这泥丸始终保存不动拿着泥丸的孩子也渐渐长大成为我山第一高手……”琼芳默默听着情郎的心事心里生出了万端柔情幽幽地道:“傅师范颖他到底怎么了?”
傅元影叹了口气道:“他病了。”
琼芳心下一凛忙道:“病了?莫非……莫非那黑衣人使毒了?”
傅元影摇低叹道:“那倒不是。他是生了心他迷失了。”眼见琼芳怔怔不语傅元影低声又道:“这次败北不只击败了他也毁去他的剑道。如果他不能再次找到自我……恐怕……恐怕……”霎时重重叹了口气摇头道:“永远都不能使剑了。”
琼芳忍住泪水别开了头低声道:“傅师范……告诉我……我们要如何帮他?”
傅元影叹了口气道:“我要向前掌门求援。”猛听波地一响手上一用劲那泥丸竟尔碎裂。琼芳掩嘴惊呼道:“你……你捏破了它?”傅元影右手握拳面向琼芳毅然道:“整整十一年宁师兄杳无踪影。如今该是找他回来的时候了。”琼芳啊了一声道:“他……他不是退隐了么?真会愿意回来么?”
傅元影摇头道:“不管他回不回来我都有办法逼他回来。”琼芳喃喃地道:“你是说颖?”傅元影微微一笑摇头道:“不是。”他伸指朝琼芳一指含笑道:“你便是我的王牌。只要你愿意出面说项他就必须回来。”
琼芳满面好奇倒不知自己有这等神奇法力她虽然聪慧解事却对宁不凡一无所悉别说这位高手的天性喜好连他的形貌高矮也不曾瞧过却要她如何找人出来?她茫然不解一时只眨了眨眼望着傅元影。傅元影含笑道:“我不是开你玩笑。你有两个身份宁掌门只要见了你必然跟你回来。”琼芳嫣然一笑:“我很丑还有我很笨。”
傅元影哈哈大笑道:“小姐艳冠群芳秀外慧中实乃千中选一的美女若要言丑岂不愧煞天下女儿家?”琼芳含笑道:“傅师范这般口才不入朝做官恁也可惜了。”
傅元影被她逗得说不了话他笑了一阵方才正色道:“其一你是我华山未过门的媳妇我家苏掌门心中的唯一挚爱。为了这个理由只要你找上了门宁师兄不得不见你。”琼芳脸上羞红心中满是甜蜜忍不住低下头去低声道:“那第二个情由呢?”
傅元影道:“第二个理由再简单不过了。你姓琼为了这个字他决计推托不了。”
琼芳原本芳心含羞陡听此言心下也是一阵诧异忙道:“他……他欠过我爷爷的人情么?”
傅元影凝视着琼芳娇美的脸庞摇头道:“你别多问。有些事不方便说也不能随便说。总之宁掌门只要见到了你无论他躲在天涯海角必要束装出决无推辞余地。”
傅元影张掌向天那泥丸里赫然是张字条。听他毅然道:“来吧我们一块儿来找人。”
琼芳这才明白先前傅元影为何要试探自己的武功原来只是看她根柢如何能否吃得了跋涉之苦。只是她自来胆大冒险什么也不瞧在眼里便算不会半分武功她也绝丕言退。欣喜之下当即展开字条想来宁掌门的行踪便在这条子里。无论他躲在何处只要有了讯息自都能将他找出来。
字条如此重大两人不感怠慢一同低头去读。只是字迹入得眼里却让两人面面相觑琼芳慌道:“这几条黑线歪歪曲曲可有什么玄机么?”傅元影干笑两声却也傻了。
纸条上的既非文字也非图画只来来回回画了十来条黑线蜿蜒弯曲如同泼墨委实怪诞莫名。琼芳满心惊诧傅元影也是一脸迷惑这两人均是智慧之人一个是道行深湛、一个聪慧解人在这字条前却都没了主意。
傅元影反覆踱步这泥丸如此要紧关系着华山满门的气运师兄便再任性怪诞十倍也不能草草书上几笔应付了事。只是纸条没有一字交代连地图讯号也未瞧见却要他如何找人?傅元影低头思量自知师兄悟性高绝行事一向不按常理想来其中必有深意只是参不透而已。
琼芳怔怔地道:“除了这字条你们完全没有宁大侠的消息么?”
傅元影沉吟许久道:“大约是**年前吧那年天下爆兵祸贼匪占领甘肃全境直逼陕西而来。观里乱吵粱片我为了迁山之事与几位耆宿连络了便曾去寻师兄的下落……只是咱们正主儿没瞧见却在长安遇上了一位同门。”琼芳惊道:“同门?也是个高手么?“
傅元影拿起字条细看摇头道:“我那位同门不会武功却是个奇人他昔日也在华山待过只因熬不住苦便下山逃溜后来成了个算命术士。只因他一直与掌门交好是以宁师兄退隐之后曾有几年与他一同住居。我们遇上了他便从他口中探听出了消息。”琼芳大感惊奇华山怪人极多双怪已是难得一见的为老不尊却不知还有个算命术士倒不知此人道行如何了。她眨了眨眼微笑问道:“后来呢?那算命的替你们卜出卦象了?”
傅元影摇头道:“据这位同门透露好似宁师兄不愿留在北方退隐之后第四年便到夜郎之国去了。”琼芳喃喃地道:“夜郎之国?你们是说黔中?”
傅元影颔道:“正是黔中郡。咱们听说他去了西南前后三次遣人南下只是这贵州省境何其之大我三访遵义、镇远等大城却都没见到人却不知行踪究竟何在……”他低声述说琼芳有些心不在焉她忽然柳眉一动道:“傅师范劳烦把字条给我。”
傅元影向知少阁主之能一听她别有洞见一时心下大喜急忙递了过去。琼芳接过字条仰手过顶就着天光去看只见笔墨苍劲一直一横一勾越看越感玄妙。
傅元影忙道:“少阁主瞧出什么了?”
琼芳心有灵犀当下横持字条去看忽听她啊地一声低声道:“你来瞧看这几道笔画像是什么?”傅元影接过字条陡见那几条粗墨黑线如同流水一路浩荡而去行到纸条中段忽地向下倾斜跟着向上勾起之后又一路绵延而去看这图样好似……好似……
傅元影看不出端倪正要开口询问忽见琼芳掉转了头直往城内急奔。傅元影吃了一惊赶忙追上问道:“怎么了?到底有何古怪?”琼芳毫不理会脚下反而加快加紧朝城内奔去。
两人奔入城中此刻天色早已大明城内携来往禳行人无数琼芳推开了几名行人匆匆朝一处地方奔去傅元影急忙相随奔到近处却是一处书铺。
琼芳一股脑儿奔了进去店里只一名少年看着。他正要迎上琼芳却自行奔到书堆里拼命翻找。那少年吓了一跳慌道:“公子!您要什么尽管同小人说。”傅元影从怀里取出一小锭元宝塞在那少年手中示意他莫要打扰。
那少年喜出望外正要道谢猛听哗地一声店里长桌杂物一扫而空代之而上的却是一张地理图。傅元影急忙抢上只见琼芳伸指沿图向下修长玉指缓缓挪移沿北京一路南下越黄河、过两湖缓缓定下。
指端定住却是停在贵州之上。傅元影看不出玄机尚在皱眉苦思琼芳指端缓缓移动来到了一条浩荡大水之上。她娇声喘息连连唤道:“傅师范…快来……快来瞧这里……”
白水河!大河连绵而去琼芳的玉指缓缓下移终于到了浩瀚的河水尽头。
大水奔腾而下水雾弥漫千丈之高通天落地如神佛之泪傅元影终于懂了他赶忙横持字条细细去看果见那几道墨迹如同山水奔腾豪放气象万千果然便如…
…
天下第一大水瀑!
两人心意相通一同点了点头。贵州孕有天下第一大瀑按图索骥必藏有天下第一高手的行踪!
什么都不必怕了……只要找到宁不凡别说什么黑衣人、白衣鬼从此华山大杀四方那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至高荣境终要重返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