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纱帽面如冠玉唇蓄短髭却是个四十岁不到的英俊男子。”杨大人!“众官差端正身形一齐喊出了来人身分叫声才出那宰辅便急急掀开轿帘慌道:”哎呀杨五辅您怎么下轿来了?“那年轻官员摇头道:”没什么事。只是见道路堵了这便下来瞧瞧。“
众官差瞪着王一通大吼道:”臭小子!瞧瞧你做了什么好事!“王一通吓了一跳赶忙回头去望惊见整条街水泄不通一顶又一顶官轿动弹不得全给自己堵住了。还没来得及告饶众宫差便又围拢过来打算活活打死拦轿恶丐”住手。“那年轻官员淡淡一句话却已喝住了众差人。
俗话说了官不威而牙爪威一品阁臣有令众差人自又一声喊全数向后退开。王一通心头惴惴不知是吉是凶正忧虑间那年轻官员已然蹲身下地道:”当街拦轿者必有冤情在身。告诉我你可是遭遇了什么委屈?“
难得遇上贵人垂询王一通自是喜出望外忙道:”冤啊!冤啊!小民昔时是药铺伙计三个月前无辜丢了差家中不巧又添了丁实在缺银使唤请大人务必做点好事赏给小民三两银啊……“婴儿吃奶要娘娘坐月子要钱。那年轻官员听闻泣诉心里多少有谱淡然便道:”行了你挨了他们多少棍?“王一通摸了摸疼背忍泪道:”五六棍有吧。“
那年轻官员领会意伸手入怀取出了金丝钱囊。王一通自知有钱拿了他心头扑通通跳着双膝跪地高高摔起双手一时泪中带笑低声道:”多谢大人。“
一个、两个、三个……
四个、五个、六个……
六个铜板儿放入掌心整整齐齐排作两列。王一通张大了嘴他呆呆望着手中的六枚铜板惊道:”这……这算什么?“
那官员淡淡地道:”你拦轿申冤情有可悯朝廷不该打你。“王一通愕然道:”不该打我?所以呢?“那官员道:”所以一棍一文钱以来补报你的皮肉苦。“说着说便将王一通扶了起来替他拍去了膝间泥灰转身便行。”别走!“王一通抱住贵人的腿激动呼嚎:”求求你!您定得给我三两银!小人今夜要是凑不出钱内子便要坠入风尘了!三两银!快给我三两银啊!“
乞丐殴官怎么得了?两旁官差大吼一声一个个勇字当头精忠报国把那礼义廉耻记心头便又要过来毒打恶丐那官儿摇头道:”住了!朝廷的棍子能这般用么?“
众官差一声喊再次退了开这回王一通却不怕了他自己扑了过来拉住众官差的裤脚尖叫道:”别走啊!不是一棍一文钱么?你们尽管下手打!姓王的今日算你们一个便宜让你们狠打三百棍赚个三两银了!快呀!快动手啊!别客气啊!“
王一通异想天开说什么也不放手众宫差反而下敢下手了。王一通爬到那官员面前喘息道:”大人你……你定得救救我。“二人一个站、一个跪那官员低下头来反问道:”你我一来非亲非故二来我也没亏欠阁下我为何要救你?“
有道理啊各人过各人的凭什么人家要救他呢?王一通微微一愣一时望见也说不出话来他仰头看着那人但见蓝天白云在上从那官儿背后飘过阳光掩映玉面但见此人白皙俊雅满身光辉一双眸子尤其漂亮。
世上若有天神便该生得这般好样貌吧?一瞬间王一通心里找出了答案他抱住那人的腿大声道:”因为你是官!我是民!所以你得出手救我!“
朝廷威权在上百姓疾苦在下万万不该推诿。那官员听得此言颔便道:”说得好。“他点了点头看那玉白手指缓缓栘入怀中轻轻取出光闪闪的东西瞧那两边翘翘的眫宝模样不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
“三两银啊!”官规龙银现出王一通哇地欢笑如饿犬扑肉、又似苍蝇叮屎正要扑向前去那官员挡下了他轻声道:“且慢片刻。朋友看你模样像是读书人可会拨算盘么?”王一通喜道:“会会会怎么不会呢?我日日都在铺里拨着呢……”
那官儿伸手一招便从随人手里接过了红木算盘道:“那好下官给您银子前得先请你替我加个数儿可好?”王一通大喜过望此时甭说一道算题便算百道难题、三道谜题--也是甘之如饴。忙道:“行!行!行!随你爱加几千万小人都奉陪到底!”
那官员将算盘哗啦啦一拨交给了王一通真个报起了数字。“二千四百九十九另加一。”王一通不假思索接过了算盘拨十进位怡然道:“那是两千五。”那官员摸了摸唇上的短须含笑道:“再来是两千五乘二千一百三十九。”一堆大数目出来了王一通不由低呼一声慢慢拨了拨算盘喃喃算道:“那是…五百三十四万又……又……”尾数还未拨清那官员却已空手计数了答道:“是五百三十四万另七千五百。”王一通干笑道:“是、是您真能算。”话声未毕那官员叉道:“另加一千二百四十一万。”王一通急急加总了蹙眉道:“一共是……一千七百七十五万另…另……”话声末毕那官员迳自道:“另七千五百名……乞丐。”听闻“乞丐”二字王一通不由惊呼一声方才晓得这数字的来历。那官员目向街边群丐解释道:“二千四百九十九便是东直门大街的乞丐。至于那个‘一’呢……”说着朝王一通望去道:“便是阁下了。”王一通苦笑几声道:“挺好的人越多益热闹了。”
那官员幽幽叉道:“全国似这般乞丐窝共计二千一百三十九处。两者相乘共得五百三十四万七千五百名乞丐那一千二百四十一万人呢则是西北灾地的荒民。”
那官员蹲身下来左手搭在王一通的肩上遥指满街乞儿轻声道:“朋友亿万众生嗷嗷待哺可天旱无雨上苍却只交给我这么多米粮……您说我若独厚阁下一人对他们公平么?”
王一通呆呆听着入目所见东直门全是哭喊吵闹的可怜乞丐一个个如蝼如蚁犹在争夺地下的几个烂钱子儿。小王叹了口气方知天下水深火热若要他独自一个人生确实没这个道理。他摇了摇头低声道:”这……这确实下公平。“
那官儿耸了耸肩淡然道:”那我该怎么办?“王一通想了半晌怱地双手一拍笑道:”那还不容易么?大人您只管记得‘普渡众生’啊你让每个人都快活那不就天下太平啦?“
那官员恍然大悟也是双手一拍喜道:”是啊我怎没想到呢?来来快领赏了。“
东拉西扯之后总算可以领饷了王一通欢呼喜悦一时双手高举掌心向上便来恭迎大元宝。那官员含笑颌迳自伸出了指甲儿自朝元宝擦了擦似替它挠痒了。王一通笑道:”恩公。元宝够亮了您就甭擦啦快给钱吧。“
那官员笑了笑将手指甲轻轻弹了弹但见一点银粉徐徐飘降好似天女散花。王一通咦了一声低头去看掌心惊见手里银闪闪的多了一点粉末不由骇然道:”这……这算什么?“那官员淡淡地道:”三两银。“
王一通大怒道:”胡说!你给我的是银粉连一毫也不到!“那官员摇头道:”你别生气;是您要下官普渡众生的。这三两银分作一千七百七十五万份便得此数。“
-片骇然间一股微风吹来几自把银粉送上了九重天消失不见了。工一通愕然坐地不知该说什么邪官儿却又俯身下来柔声道:”朋友轮回六道众生皆苦想要普渡众生前别忘了两句话称作‘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阿弥陀佛恭喜您阖府光临……地狱道。“当即双手微敞做欢迎状便自转身而去。
王一通错愕之间眼见那官员便欲离开他大喊一声紧紧抓住那人的脚踝咬牙道:”且慢……为何是‘我入地狱’不是‘你入地狱’?王八蛋……赶紧把你贪污的银钱交出来!否则休想走!“王一通撕破了脸已有赌命犯上之意。左右官差正待上前打人那官员却再次蹲了下来道:”你别生气我佛制定这个轮回从来便是这样没半分道理可言。不如这样下官虽无力为你改造六道却可以为你指点一条出路。你想听么?“王一通听了说话:心头又生出希望忙道:”说!你快说!“小老百姓声嘶力竭那修白的五指便举了起来指向遥远的城外。王一通喃喃看着那官员便又附耳过来轻声道:”朋友你从东直门望外走……穿过了东厂胡同朝南走约莫三里过后便会见到……“”永定河!“王一通欢喜大叫。他世居北京地理自足详熟耳听永定河附近埋有宝藏不足心下枉喜慌忙道:”好了、好了再来呢?小人见到永定河之后该望哪儿挖?“”不必挖……不必挖……“那官员附耳低声:”阁下见到永定河后只管……“说着附耳轻声做了个手势出来。”望下跳?“王一通下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瞠目结舌中颤声便问:”那……那儿水深么?“那官员点了点头道:”非常深。金水河下漩涡涌在下亲身所试。“王一通心头震怒:”好啊!那你还要我跳!你想害我淹死么!“那官员微微叹息”朋友言重了……宇宙共分六道各有各的缘法业报。您既然厌倦了轮回六道何妨试试这条解脱捷径?“他见王一通张大了嘴便拍了拍他的肩头幽幽说谒道:”唯生不恋生生非生死不惧死死非死……“说着合十欠身静静地道:”再会了。“
那官员语气慈爱行径却是冷酷无比在左右随人的陪伴下他登槛入轿便叉回到天界了。只把王一通独个人留在地狱里兀自瞠目结舌。
官府官府好生辛苦。它管婚姻顺便收田租管贩货还兼着卖房屋僧道凡俗给它管黎民百姓归它管士农工商任它管由南到北从西望东总之人只消没死、兽只消拉屎全都听官府来官”可说也奇怪官府管尽了天下万物就只一件事不管。
“***!”王-通气得泪水直流:“真不管我死活么?”
王一通越想越恨想起过去田租赋税一两没少交如今向朝廷求个三两银却是推三阻四他滚地哭喊:“奸臣!把我缴的税银还给我!还给我!-破口大骂间便追着那轿子而去天幸骂声夹杂哭声官差听不清楚否则此人毁谤官府不免又要入狱关关。
正放声咒骂间街上一顶又一顶华轿接踵而来却把他挤到街边去了。王一通边哭边骂一路追着轿子竟然奔出了安定门也是天无绝人之路王一通心下忽想:”等等!这许多大官倾巢而出却是去哪儿啊?“他反复探看只见轿子鱼贯而过全是朝北方而去王一通恍然大悟:”啊呀!我怎地忘了今儿是元宵他们这是去红螺寺啊!“
红螺寺不是别的地方而是朝廷举办祈雨法会的宝地。连着三日灯会下来北京的达官贵人全上庙里去了王一通脑中灵光一闪心中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有救了!有救了!我干啥在这儿糟蹋时光?要找善心的大老爷该去红螺寺才是啊!“
街上百姓自私凉薄红螺寺的善男信女却都是大好人一会儿只消遇上好心的宫太太、善心的大小姐还怕凑不齐三两银么?王一通越想越觉道理他仰头去望天际但见红日西斜已然过了中午他袱袖子大喊道:”三两银!老婆!阿娘!女儿!爹爹这会儿拼上啦!“
小王觉了大秘密街上众乞儿却还在你争我夺抢那三文两角。朝不保夕的年头王一通也无暇理会别人的死活了忙将破碗收入包袱直冲北门而去:红螺寺位在京北颇有路程只是王一通早已豁出了性命路上逢车借坐过河过桥只管死命赶路。日头越来越斜将至申牌之际终也看到了红螺塔。香火钱在前希望也在前王一通哈哈大笑:”三两银!吾来也!不及擦抹热汗便要上山行乞去也。
“站住!”方才来到山道上猛见一颗光头飞也似地赶来就地便是一声怪吼。王一通吃了一惊急忙去看面前却来了一名冷眼知客僧听他森然道:“乞丐不准入寺。”
凶狠的和尚来了。红螺寺是北宗气功圣地门里僧人便如少林武僧一个个功夫在身。看那知客僧手提棍棒王一通手无寸铁自然不敢硬闯。他陪笑几声心道:“好你条看门拘专往低处瞧啊。”眼看僧人模样凶冷当下也不求饶便溜到山边树后取出光鲜衣裳换上。
第二回出征王一通哪里还是乞儿看他身穿长袍玉树临风却又变回了大洪堂的掌柜气派。那僧人依旧守在道上猛见一名香客大摇大摆行来长相却颇为面熟赶忙拦住了道路冷然道:“你是干啥的?”
“干啥的?”王一通傲然一笑将手挥出但听当当乱响手上的六个铜板全数滚入了钵中已然验明正身。
“施主请进。”如客僧枚落了棍棒躬身道:“今儿香客云集热闹花灯美仑美奂您老多走走。”王一通含笑答礼心中却默默念咒:“死贼秃你爹睡你娘合计六只脚。”人有两条腿狗长四只脚叠起来一共六只、王一通嘻嘻哈哈连三个月的闷气一扫而空总算有了笑容。
走啊走来到了山门前王一通满心喜乐站在山门左瞧右看但见四下灯笼高悬庙门广场尽是摊贩卖花灯的、打陀螺的煮面烧茶的热闹得不下成话却独独不见乞丐。王一通微微一笑心道:“咱今日做得是独门生意一会儿可要财了。”
无论做啥事总得用点小聪明靠着皮疼肉痛换来的买路财今日王一通公然上山入寺成了阖山唯一的乞儿。瞧红螺寺里信众无数一会儿这个三毛救济、那个五钱施舍聚沙成塔非但能渡过今夜之危说不定连下月的饭钱也有着落。
王一通哈哈大笑越想越是得意他见一株树下颇为宽敞草皮尤其柔软想来合适打滚哭喊。便笑吟吟地来到树匠打算乔装行乞。
拿出了破碗正待取出污衣换上却听背后一人笑道:“这不是绿竹巷的王一通?也来看花灯啊?”耳边传来熟悉的话声王一通回头望去却见面前站着一名男子正对着自己指指点点看这人嘴歪鼻塌丑得怕人不是花猫巷里的董老五是谁?
屋漏偏逢连夜雨好容易来到红螺寺哪知财神爷没来却先遇上禽兽逛花灯。这个董老五世居花猫巷镇日打着邻人老婆的念头算是半个地痞。想起董老五平日言行无耻王一通额头冷汗涔下赶忙举袖遮面假作不识。
董老五起疑道:“王一通!你不认得我啦?”眼看王一通拼命闪避董老五更是疑惑他低头一见猛地见到一个破碗不由惊道:“他***你死小子拿个烂碗?可是做乞丐啦?”
听得乞丐身分被人揭破王一通大为害怕全身冷汗涔涔而下。
眼前道理再明白下过人心凉薄雪中送炭绝无仅有要找落井下石之辈真乃俯拾皆是。自己落难事小万一给董老五得知自家惨况这地痞必会想尽法子诱拐妻女。说下得这当口决计不能承认身分。当即喝道:“去!什么王一通王二通!本大爷姓黄不姓王!”
“放屁!”尽管王一通坚称不识董老五却似咬定了他登时喝道:“老子嘴斜鼻子歪这双眼可没歪个半点。就是你王一通。”说着东瞧瞧、西逛逛蹙眉道:“听说大洪堂生意不好遗了几个伙计回家你该不是其中之一吧?”王一通不敢再说了赶忙收拾包袱便要换处地方行乞。偏生董老五起了疑心却只死缠下放、两人绕树打转怎么也甩脱不开。
头顶太阳渐渐下山时光寸寸流逝可怜绿竹巷里的美男子、大药铺里的好伙计如今热汗满身却拿不出一点办法。
-旦夜色降临房东上门收租那就保不住房子了万一无家可归自己的爱女便要送入大户人家做丫鬟美貌妻子则要坠入青楼卖笑连董老五那厮也能嫖……
不行!当此生死时刻唯有向天下苍生呼救。王一通咬住银牙握紧双拳挺起胸膛自望地下跪倒双手高挥道:“好心的小姐太太、英俊的少爷老爷快赏小人一文钱啊……”晚霞漫天在董老五的哈哈大笑中王一通大喊大叫自向四境苍生求救华轿纷至沓来达官贵人步上高台但听当啷一声钱子儿飞入香油筒又听当啷一响铜板捧到摊老板的桌上说也奇怪善男信女好生慈悲王一通的碗里却没有半点东西。
太阳一点一点下山王一通一个又一个头拼命磕着、可不知怎么回事行人来来去去望着一通的眼神带着讶异带着纳闷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晚霞晒上王家男主人的背暖呼呼的可一通的心里却是一片冰凉他不懂为何没人施舍他……也许是因为他喊得太细声也许是他的模样不够可怜也许是泪水弄花了假黑泥总之除了董老五的冷笑讥嘲就是没人可怜他。
最后一线晚霞隐没太阳终于下山了“咚”地一声王一通也磕下最后一个头。
大地昏暗面前的碗却还是空的这场歹戏总算演完了。一通软倒在地呆呆喃喃:“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正要举袖拭泪忽然心下大惊这才醒觉自个儿的衣袖仍是宝蓝色的。
原来如此……也难怪无人理会自己……原来他还穿着那身宝蓝长袍根本没换上污衣裳啊。谁会可怜他呢?
原来……如此……啊……先前给董老五一闹什么都忘了可怜这辈子煎过几千帖药从未出过半点差错今日却在阴沟里翻船。王一通想要保住妻小他双手向天挥舞喃喃地道:“不要这样……饶了我再给我一个机会……求求你们……”
好似在回应他的悲喊远处砰地一声爆响山门传来爆竹声四下百姓也成了要饭的。竟随王一通跪倒在地听得众人同声高喊:“万岁!万岁!万万岁!”奉天承运皇上驾到董老五也随势跪倒在地他偷眼望着小王微笑道:“小王甭哭啦有啥困难尽管要你老婆来跟我说啊何必客气呢?嘿嘿?”
嘻嘻哈哈中皇帝莞尔百姓欢呼人人都挤到山门前庆贺元宵。无人广场里连董老五也走了地下只余下一名乞丐、一只空碗。王家男主人打了一个大败仗他低垂脸面轻声问道:“老天爷…老天爷……”他扬起脸面忿恨握拳向上苍恸声悲诉:“求求你!让我一家活下去啊!”
当……
天籁响起老天爷终于赏脸了。小王啊了一声急急去看碗里不觉张大了嘴。
碗里没有钱却扔来了一柄刀它压碎了破碗静静立在地下像个傲然的小兵儿。
“是你在……”沉雄的嗓音响起如斯问。
“呼唤人么?”
奇怪的人来了……
面前来了一只铁脚冷冷地站在刀旁小王全身抖抬眼向上先见到了一双火眼之后才见到那头黑白杂生的华黑焦黑白烬白此人全身如受火焚那两道浓眉更似火焰飞腾之状极具霸气。王一通心头大震他虽不认得此人却晓得面前的男子决不是解救苍生的众神他比较像魔。
不管是神是魔此时只要能解救一家老小那便是亲爷爷。王一通把钢刀扔开反手抱住那人的铁脚哭道:“爷!爷!小人不要刀小人要的是钱啊!三两银钱啊!”
钱钱钱钱就是道理钱就是仙丹。身无分文的一家人活下过三天。
王一通哭着要钱那华男子却下答话他静静看着王一通默默无言间竞似要离开了。小王不知从哪儿冒出的胆气赶忙扯住那人的手掌喘息道:“不能走不能走爷您听着您定要给小人三两银……不然您绝不许走……不许走……”
不许二字说出已有放话威吓之意。濒临绝境的王一通他有不能松手的理由此时此刻必须抓紧眼前的机会纵是死他也得拿回三两银……
华男子下言不动他没有甩开王一通也没有出言喝骂只把那双火眼眯了凝视着面前可怜的小老百姓。
说不出那是什么眼光那里头像是怀藏了怒火、又似带着一抹忧伤总之王一通见到了那对火眼他感到身子渐渐热也觉自己的眼眶渐渐湿红……
绝情无义的人世间往事一幕一幕飞跃眼前回思药铺老板的冷酷无情、店中掌柜的势利凉薄再看方才董老五的无赖冷笑……王一通呜地一声两行热泪终于滚落腮边。
整整挣扎了一天终于哭出来了悲哀催动了泪水而那泪水又助长了怒火浑身怒火中王一通咬牙道:“爷!您看到我的苦了么?给我三两银…三两银!求求你!赶快……”
王一通越是求恳那人容情越见轻蔑只见他的嘴角撇向一旁扑地一响竟然啐了口唾沫出来。陡见这幅神态王一通终于大吼起来他拾起地下的钢刀厉声道:“杀了你!”
钢刀戳出正中那人的肚子王一通全身大震这才觉自己正在行凶他啊了一声好似大梦初醒慌忙扔下刀柄哭道:“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对不住…爷爷…我……我给你赔命……”
王一通满面愧疚那人却似不痛下痒他将两根手指提了起来笑了笑看那柄刀好端端地夹在指缝间竞不曾伤了他一分一毫。
对方身怀绝艺王一通自是惊喜交迸忍不住又哭了起来正要跪倒谢罪那人却将他一把揪了起来;跟着左手搂住了可怜人的肩头右手食指点出定向远处的佛寺山门。
顺着那人指端去望却见山门前行来两名僧人四手合抬大木箱箱体沉重带得僧侣脚步蹒跚可四周百姓却下体恤他俩的辛苦仍下绝抛入铜子儿。
当、当、当不消说箱里全是香油钱。
王一通呆呆望向华男子喉头嘶嘶沙哑说下出话来。那人并不多做劝说只反手拍了拍良民的脑袋面露嘉许之色跟着转身离开。
绝望降临希望也降临王一通下再跪地不再哭嚎他遥望红螺寺但见远处烟火奔腾炸亮了夜空寺前百姓拍手欢笑都在庆贺元宵到来。转看那董老五兀自缩在人群里嘻笑想来还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命运巨轮即将转动。做了一辈子良民如今来到了界线上王一通低下头深深吸了口气猛地高高仰起头来望向那无尽璀璨的三千里夜空。
天顶明月高悬在这无情大地里她是唯一的有情众生那自小看着自己长大的月亮姐姐仍在亦步亦趋地守护一通。她并没有放弃自己。
人儿月儿俩相视王一通看着美丽的月亮姐姐泪水不觉涌了出来他想向月儿姐姐解释让她明白自己的苦衷。奈何他读书不多硬是说不出什么为国为民的大道理。他红了眼、低下头泯着唇陡然间心头一片闪亮想到了四个字。
“皇天在上!”
王一通双手紧紧握拳向天顶穹苍凄厉哭喊。
皇天在上……皇天在上……王一通陶膛起伏大口喘气四下不闻一点回音唯有体内十亿八千万个毛孔晓得他的苦随他一起挣扎呻吟陪他一起尖叫恸嚎。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吾为人夫亦为人父……”
钢刀离地而起来到了羊中那冰冷刀身好生晶亮它辉映着月光也映出小王的庄严容情。
说不出来像谁刀子里的王家男主人没有咬牙也不曾忿恚此时此刻他显得很肃穆、很庄严在那三十五年的傲慢岁月里没一刻比此时更圣白了。
明月掩面天地一片黑沉无极幽冥里传来啜泣声:“老天爷……您不让我活……”
“我便自己活!”
钢刀回旋如疯似狂的王家主人出了令生最大的怒号他抓紧了冰冷钢刀已然杀向喜气洋洋的红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