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手下的九一到九六。而我的归来无意就是鬼城生死关头的一场及时雨、救命的活菩萨。
应对霍飞的围城,我的办法其实很简单,就是不动。
鬼城不缺粮草,不缺水源,而且背靠着沼泽永远没有困饿而死的忧虑。鬼城的弱势就是没有军伍,因此应对军伍其实只有一条,那就是像明婉之前谈判时宣告的:永远做着鱼死网破的准备。
毒药无需准备三万人的分量那样多,一二百人的分量足够。但要配方精准、功效齐全,然后安排一批手段了得的恶鬼妥妥地从密道带出去,奔赴四面八方,潜伏待命,等待号令。
围城不过才一天嘛,围吧。尽管淡定,尽管无视,尽管安之若素。但霍飞要敢攻城,鬼城每伤亡一人必要他十倍百倍还之!咬鬼城一口肉,鬼城至少要掰下曌国两颗大牙来!
但终究心底里,之所以不立下狠手,还是我已经不再是昔日的桃九,虽淡漠却也没了那样的激情吧。
月朗星稀,大家遵照我的嘱咐各自散了。媚三娘送我到新修的城主府,握着我的袖子又抹了好一阵眼泪,说了半天这两年发生的事,我哄了几句,说我累了想要歇息,她才肿着眼泡依依不舍地回去了。我仰面躺在陌生的雕花木床上,身下被褥绵软,我却有些睡不着。
我做着桃九该做的事,但心里并不完全有桃九的情怀。桃九是我,但也不全是。
门扇被轻轻叩响,我神思微动,应了一声进来。明婉又回来了,一身清爽的亵衣亵裤,双手捧着澡巾内衣进来,眸光带水地忍着欢欣看着我:“主子,侧间洗浴用具已准备停当,让明婉伺候您沐浴吧?”
我坐起身看着她,没有立刻回应。
桃九其实一直挺心疼这姑娘,所以想方设法地不愿她情根深种。如此,方有她将来的一条退路。可是如今我冷静地看着,却知道这姑娘其实一根情思早已种下,无论桃九如何对她,不过是让她或喜或悲,这一缕情思是再也拔不出的了。要想断绝,需要一个圆满。
痴人一个,何必勉强?她此生已经坚定了无论桃九是神魔妖鬼,都跟定桃九的决心。为了桃九,愿意在鬼城拼尽所有,所希冀的,不过是一份成全罢了。
明婉不知我所想,只一双秋水眸期盼地看着我,半分不舍得离开。我心里轻叹一声,起身道:“好。”
只不过让明婉伺候着洗了个头,搓了个背,这姑娘竟然激动地一边搓洗一边欢喜地流泪,最后哭得软在我的浴桶外抽噎到不能自抑,嘴里絮絮地跟我告罪。
如今她早已是一个叱咤风云的女枭雄了,在桃九面前竟是如此不济的模样,我也是心中微微酸楚,随便拿条布巾擦干身子,套上换洗的衣衫,光脚踩在地面的青石上,心里沉吟了几番,弯身把明婉抱了起来。
明婉激动得浑身柔软发颤,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竟没有发觉我身形的波澜起伏。
她一直以我的侍女自居,住处本就在我院里。我抱着她稳健地往她自己的卧室走,心绪却是平静中带着怜悯:“明婉,你可知道,九爷这一生,其实给不了你一个男子的情怀。”
明婉流着眼泪频频点头:“明婉知道!爷喜欢的是男人,是燕国的玉王君息烨。”
我微微诧异之后又觉得了然。这些事明婉本就只隔着一层纱纸就会触到。很多话我原本也是预知了半句给她。后来她能猜得到,也不奇怪。
我没想好怎么说,她自己抽噎着续道:“明婉谨记两年前九爷让阮轻云传回的密令,两年来玉王君息烨秘密遣人来鬼城多次,明婉从不敢失礼冒犯。玉王后来有安排,明婉也一一照办,决不敢与玉王为敌!明婉只是……”
她一双眼睛泪汪汪地看着我,颤抖着双手大胆地搂上了我的脖子,仿佛拼尽了全身的勇气才说出后面的半句话:“明婉只是想爷!哪怕只是让明婉再远远地看到爷一眼,哪怕再听一听爷的声音!今日明婉能伺候爷搓一回背、能得爷这么抱明婉一回,明婉死而无憾!”
我心上仿佛被一团棉絮压住,堵塞得难受。默然抱着这可怜的痴情姑娘回了她的房,放上她的床,给她盖好被子。正待离开,袖子却被她又拽住。
她躺在被子里,眼泪流个不住,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死死拽住我的袖子。
我心一软,轻叹一声,在她床前的绣凳前坐下,停了片刻,决定据实以告:“明婉,爷其实是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