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安胎药,沉沉睡去。腾出空来的贺氏,就回屋子里,添油加醋、声泪俱下的写起了信。
次日,黄氏、贺氏的信笺由同样陪嫁的下仆携带,星夜飞驰送往凤州。
瑞羽堂,宋老夫人与宋夫人俱是先喜后悲的看完了两人的信,婆媳均是怒不可遏!
宋夫人流着泪道:“母亲,二房欺长嬴太甚!”
黄氏的信还算公允的描述了事情的经过——但贺氏则是一股脑儿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二房头上,尤其强调了苏夫人得知卫长嬴胎像不稳后脸色非常难看,陶嬷嬷几次暗示才按捺住没说重话。
虽然宋夫人知道贺氏信中肯定有许多夸张的地方,但她的想法和贺氏是一样的:我好好的女儿有了身孕,结果如今却是险险才能保住,还在婆婆跟前落了个不仔细的印象——总归是要寻点人来怪的吧?
近身伺候的人还有用处,不拿二房出气拿谁出气?
再说二房在这上头也不是完全没责任!贺氏所言“若非七小姐受父母指使,再三寻咱们少夫人的不是,使得少夫人日夜焦心忧愁,兼之当日至卫府与二老爷、二夫人理论时,二夫人提及老夫人,非常不恭敬,使得少夫人勃然大怒,以少夫人的身子骨儿,岂会为一碗冻酪所伤”让宋夫人简直恨不得立刻冲到帝都去,活剥了二房一家的皮!
宋老夫人铁青着脸,却是没有立刻回答,半晌才道:“卫长娟总归是你们父亲的骨血,而且年岁既小,看得出来人也不聪明,不足为患。如今你们父亲也在斟酌,没必要为了一个小东西,碍了长风的前程。”
卫焕虽然在去年就答应栽培卫长风接掌瑞羽堂,但那都是私下里的事情。假如局势有变,这种承诺都不太好作数的。事关举族兴衰,凤州卫氏数百年的荣耀,卫焕纵然平常一直让着宋老夫人,可真正涉及到了关键的大事,也不是宋老夫人能够左右的。
昨日里瑞羽堂才接到了卫盛仪就教女不严之事请罪的家信,信中说明私下去找堂姐麻烦的卫长娟已经被打成重伤,恐怕没有一年半载都出不了门——不忘记顺便说一句,
卫长娟本来是很想回凤州孝敬长辈的,奈何现下却是不能成行了。
信末的这番挑拨和委婉的告状,宋老夫人自然不会容许卫焕因此对嫡孙女生出罅隙,轻描淡写的一句:“真有这份心意,这些年怎么提都没提过?如今不能成行了倒是讲起来了。”让卫焕也是皱了皱眉,才出于圆场的目的道了声:“许是想着咱们更心疼些孙女,所以才加了这话,未必有说长嬴不好的意思。”
宋老夫人就冷笑:“古语五不娶之一是丧妇长女不娶,因为恐其无教诫。长娟父母俱在,还这样没规矩,亏得咱们如今不在帝都了,不然还能出门吗?老脸都叫她丢光了!要不是咱们知道她是端木氏亲生的,我还以为端木氏这样宠着她故意要把她捧杀呢!这么大的女孩子了还这样没教训没头脑,盛仪还好意思心疼?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盛仪的能力,是连齐家都做不好的人?”
卫焕答是也不是答不是也不是:老夫人这话分明就是一语双关,自己若说庶次子做不好齐家所以才娇纵了小女儿和堂姐为难,这样虽然此事是化小了,成为两个孙女之间的矛盾,可自己嘴里说出卫盛仪齐不了家,这个家也可以说是整个卫氏。
虽然卫焕对于自己一手教养出来的嫡孙卫长风非常的欣赏,但卫长风年纪实在太轻了。瑞羽堂这些年来又衰微得厉害——当年卫焕为了压制卫郑雅,硬是在如日中天的时候致仕返乡亲自坐镇凤州,导致了瑞羽堂这一支本宗朝中只有次子卫盛仪独力支撑的局面。
纵然还有旁支,比如卫煜,可卫焕在,卫煜自然不可能生出旁的什么意思,卫焕去后,年岁足以做卫长风祖父的卫煜会像尊敬卫焕那样尊敬卫长风?可能么!
膝下的子孙虽然不算稀少,人才却少。族里还有知本堂虎视眈眈,卫崎也致仕了,然而……若卫焕死时卫崎还有余力,肯定会谋取起复!暂时没有威胁的敬平公一脉,子孙也是有几个的。年幼的卫善始与卫善瑰都已经流露出来大气聪慧又孝顺懂事的一面,十几二十年后没准又是阀主之位的劲敌……
卫长风的出色只是针对与他年岁仿佛、年岁最多长上十岁的人而言的。在年长他一辈的人跟前到底因为经验不足要显出稚嫩来。卫焕晓得这不能怪嫡孙不够惊才绝艳,卫长风生长的环境太过安逸美好,能够有如今的样子天赋已经非常不错、本身也极为用功了。
然而不经岁月洗涤磨砺,单凭少年的热情朝气与锋芒,缺乏时光沉淀,终究不能让人放心托付重任。
所以卫焕即使倾向于卫长风,然而不到最后关头他还是不想公布这个选择,好给家族留一条退路。既然卫盛仪是作为退路的,卫焕自不想掐死了他的可能。他的老妻他很清楚,只要他一这么讲,宋老夫人肯定会添油加醋的把话传递出去,好彻底的断绝卫盛仪的指望。
卫焕若说卫盛仪能够齐家,那就等于否认了卫盛仪在信中所言的为难卫长嬴全是卫长娟年幼无知所为,那就是卫盛仪指使了……总而言之,嫡庶之争,纵然智谋如卫焕,也感到非常头疼。
思索之后,卫焕索性说起了卫长风的功课,把事情含糊过去——他这么做,宋老夫人也晓得卫焕对于下一任阀主的人选其实还是迟疑难定,自不肯把卫焕往卫盛仪那边推。
这些是宋老夫人私下里与卫焕的交谈,宋夫人自然不知,但她晓得宋老夫人宠爱卫长嬴不在自己之下,而且深谋远虑,这会听婆婆开了口,也不哭了,擦了擦脸,道:“那母亲的意思是?”
“端木氏不能再留了。”宋老夫人淡淡的、不带任何感情的道,“浅岫不是说了,端木家的端木无色才被休回家?端木家若是不想再被休回去一个女儿……他们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宋夫人不甘心的道:“还有卫盛仪,他是二房的一家之主,媳妇不信他什么都没做。”
“不要急。”宋老夫人慢条斯理的道,“他如今还有用处,等他没有用处了,我啊,都替咱们的长嬴,记着呢!”老夫人语气轻松,俨然是在闲话家常,然而堂上堂下之人,包括宋夫人在内,都无端端的觉得一阵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