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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魏阉大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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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零五章    魏阉大寿(下)

    “开席了,请各位大人入座!各位大人,该用午饭了,都请入座吧,马上就开席上菜了。”几十名小太监的吆喝声中,近千名的文武官员和皇亲权贵步入魏府大院,说笑着各自寻找相熟的官员共座。早已和三个尚书坐在一起的张大少爷则很快被很多青年官员、武职官员和外官包围,以张大少爷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圈子,特别引人注目的是,张大少爷的圈子里竟然还有为数不少的十二监大小太监,隐隐然已经继承了不少魏忠贤的势力。

    “张国公,国丈,我们也坐到那里去。”朱纯臣发现张大少爷对面不远处还有两张空桌子,忙招呼张惟贤,想坐到在场唯一看得比较顺眼的张大少爷对面去。张惟贤却一拉朱纯臣,低声说道:“最好不要,我们得和张好古保持距离,不要让他为难。”

    “嘿,我还真忘了这点。”被张惟贤提醒,朱纯臣这才想起自己和张大少爷的派系差异,笑了一声便收住了脚步。可就在这时候,冯铨却奸笑着站到朱纯臣开始盯着的位置旁,身后还跟着陆万龄夫妻、袁崇煜和张家口八大蝗商,冯铨点点头,一帮人便毫不客气的坐到了距离张大少爷不到二十步的两张桌子上,紧接着以门克新和曹钦程为首的冯铨党羽也坐到了冯铨周围,和张大少爷派系比邻而座,肆无忌惮的大声谈笑,摆出了一副成心恶心张大少爷的架势。那边崔呈秀见势头不对,赶紧领着自己这个派系躲得远远的,坐在远处看热闹,笑里则巴不得张大少爷和冯铨当场就打起来。

    百官基本坐定的时候,魏忠贤满面笑容的和江南镇守太监李实从大厅里出来,先是极为亲热的把张惟贤、朱纯臣和张国纪请到了首席、次席和三席坐定,自己才坐到主席上,李实坐到旁边,魏忠贤又挥手招呼道:“呈秀,还有长公,你们两个也坐过来。”崔呈秀大喜,忙起身过去,这边张瑞图也歉意的看了张大少爷一眼,起身过去与魏忠贤同席。这么一来,魏忠贤的首席上也就只剩下了一个坐位,不少官员注意到这么一个情况,都是把眼睛斜向冯铨和张大少爷,观察这两个人到底谁最受宠。

    出乎众人预料的是,魏忠贤看了看张大少爷和冯铨以后,竟然又把目光转向司礼监的李永贞,招手把李永贞叫到了首桌与自己并坐。见此情景,冯铨自然是妒忌得老脸发白,那边张大少爷虽然不在乎什么和魏忠贤同桌的所谓殊荣,但也是暗生警觉,怀疑这是魏忠贤故意放出信号,告诉众人自己在阉党的地位还是比不上崔呈秀和李永贞这两个阉党老人。倒是张家口的几个蝗商为冯铨有些不值,王大宇低声说道:“我们联起手来,十几万两银子送上去,竟然都没给冯阁老你在首桌买到一个位置?”

    “光有银子有个屁用!崔呈秀和李永贞都是最早跟着九千岁的人,我能和他们比吗?”冯铨恼怒的低喝一句,又幸灾乐祸的往张大少爷那边一努嘴,冷笑说道:“还有人比你们更惨,十几万颗鞑靼人头,还不是照样没买到位置?”几个蝗商偷眼去看张大少爷,发现张大少爷的脸色似乎也有些不痛快,心中不由暗喜,那边袁崇煜眼珠中寒光一闪,提起酒壶酒杯就站了起来。

    “探花兄,久仰你的大名了。”袁崇煜走到张大少爷面前,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小弟姓袁,名崇煜,辽东袁元素是小弟的兄长,兄长常对小弟言道,辽东历任官员之中,唯一能让他看在眼里的人就是探花兄你,只恨无福共事,小弟也十分仰慕。今天借着这个机会,小弟敬探花兄一杯,探花郎兄赏光否?”说着,袁崇煜十分傲慢的向张大少爷举起酒杯,态度充满挑衅。

    张大少爷按住旁边握着拳头要站起来的满桂,打量着袁崇煜问道:“对不起,你的兄长是谁?叫什么名字来着?实在抱歉,七八品的官员实在太多了,我想不起来了。还有,你的年龄好象比我大,那有年长者称年幼者为兄的?——如果称叔父,倒是还说得过去。”

    “不错,不错,张兄弟说得对,这世上是没有年纪小的兄长,年纪比较小的叔父,倒是有不少。”和张大少爷同桌的满桂、肖传这些粗人都笑了起来。宋金则阴阳怪气的说道:“辽东袁元素?这名字咱家也没听过,各位大人,还有各位公公,你们听过没有?”

    “没有——。”张大少爷一党的文武官员和各司太监一起拖长声音,奸笑着阴阳怪气的答应。那边袁崇煜黝黑的脸皮顿时气得发白,继而又有些发青,恶狠狠的瞪了张大少爷一眼,扭头就走,张大少爷则叫道:“慢着,崇煜兄,我常听人说,崇煜兄你理财有道,经商短短数年时间,就从贫寒之家一跃成为广东盐商——不说现银浮财,光是房舍田产,就相当于一个辽东士兵五百多年的收入!崇煜兄到底是如何赚到如此之多的银子,能不能指点一二,让我们这些穷京官也跟着沾点光?”

    袁崇煜本来就气得铁青的脸又开始发黑了,背对着张大少爷咬牙切齿良久,一跺脚冲回了冯铨的旁边坐下,留下张大少爷一伙人在原地冷笑连连。冯铨看看袁崇煜,低声说道:“碰钉子了吧?早就对你们说过,张好古就是一条小疯狗,一张嘴就放毒,没事去自取其辱干什么?”说到这,冯铨脸上露出一丝狰狞,低声笑道:“不过也别急,用完了午饭,就该我们看好戏了。”

    寿宴的重头戏是晚宴,午宴也就是让众人填填肚子打底,匆匆结束了午宴后,魏忠贤又要坐回大厅去接受众官的叩拜了。这时候,冯铨一个眼色使出去,午饭前就已经收到张大少爷贺礼的魏府下人站了出来,大声唱道:“蓟门巡抚张好古进:羊脂玉白菜一颗,南海珍珠一百零八颗,寿联一副,恭祝九千岁泰山不老年年茂,福海无穷岁岁坚。”

    “羊脂玉白菜一颗?一百零八颗南海珍珠?张大人出手果然大方!”不少穷京官都惊呼起来,但这些人都知道张大少爷出身于富豪之家,家财万贯,倒也没有质疑张大少爷钱财来路不明的。魏忠贤的老脸上也露出些笑容,向恭敬行礼的张大少爷点点头,以示嘉奖。张大少爷正有些奇怪唱礼官怎么现在才报上礼品,旁边却又响起一个熟悉的冷哼声音,“羊脂玉白菜,南海珍珠,出手果然大方,上次去我家祝寿的时候,怎么就那么吝啬,拿一对火枪就打发了我舅父?”

    “清韵?”张大少爷心头一热,直起身来扭头看去,梅清韵那淡雅如兰的俏丽身形便出现在了眼前。看到梅清韵那张熟悉的俏脸,又联想到梅清韵对自己的一片痴情,张大少爷心头狂跳,想要向梅清韵打招呼,张开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是紧盯着梅清韵如花笑颜,一动不动。本来就是红着脸主动说话的梅清韵被张大少爷看得更是害羞,扭开涨得通红的脸哼道:“看什么看?以前没看过?”

    “看是看过,可没看够……。”素来油嘴滑舌的张大少爷本想调笑两句,可是考虑到旁边人实在太多,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笑着问道:“什么时候来的?刚才怎么没看到你?”

    “早就来了,一直在后花园陪奉圣夫人看戏,我现在就是出来随便走走,一会还要回后花园去呢。”梅清韵冷哼,俏脸却不由自主的又红了一下——刚才在后花园里,同样早知道梅清韵和张大少爷关系的魏忠贤老相好客巴巴,也没少拿张大少爷开梅清韵的玩笑。张大少爷嘿嘿干笑一声,说道:“你去吧,一会我也要去给干娘请安。”

    “我还要再逛逛,怎么?你急着想赶我走?”梅清韵冷哼的声音里充满了杀气。张大少爷一惊,刚想解释自己没这个意思,那边却传来魏忠贤心腹太监李钦梦的长喝声音,“九千岁有令,将张好古进献之寿联,悬于大堂,以供宾客观赏——!”

    “你送的对联?”梅清韵的注意力被转移,好奇问道:“对联上什么词?念来我听听,看看你这个新科探花到底有多少文才。”

    “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张大少爷故意卖关子。梅清韵小嘴一撇,哼道:“自己去看就自己去看,我还可以顺便看看,你的书法有没有长进。”说着,梅清韵扭头就走,张大少爷挥手干开旁边偷笑的余煌、薄珏和满桂一干人,赶紧又跟上了梅清韵。

    跟着梅清韵挤进大堂里,两个魏府的仆人已经把对联挂在早已订好的钉子上,缓缓放下金漆卷轴的对联。梅清韵挤在人群里,顺着逐渐展露的对联文字念道:“魏公圣德添千岁,曹武宏福在万年——寿与天齐……。”

    低声念到这里,颇有几分文才的梅清韵就念不下去了,一张俏脸变得比纸还白,低声喃喃道:“九千岁加一千岁,那不是……。”旁边的文武官员也个个都是目瞪口呆,不可思议的盯着那副对联,又更加不可思议的盯着张大少爷,紧张得个个脸青嘴白,实在搞不懂张大少爷是不是发疯了。张大少爷也是张口结舌,盯着那副对联,心中惊叫道:“不对啊,不对啊!我送给魏老太监的对联,不是这副啊?怎么会变成了这副了?是谁搞的鬼,难道是宋献策,他想逼反我?”

    熙熙攘攘的大厅中忽然变得鸦雀无声,安静得连彼此之间的呼吸声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过了许久,魏忠贤的声音才响了起来,“对联上写了什么?怎么没人念?”——忘了提醒一句,魏忠贤是个目不识丁的大文盲。

    还是鸦雀无声,文武百官个个面如土色,不少人干脆连冷汗都流了出来。魏忠贤更是奇怪,指着张大少爷喝道:“猴崽子,你献的对联,念给咱家听听。”

    “回亲爹,孩儿进的寿联。”张大少爷硬着头皮答道:“上联是:昔日伊尹受辅政;下联是:今朝魏圣佐大明;横批:德比周公——孩儿的意思是,伊尹和周公都是上古贤臣,古往今来,也只有亲爹你能和他们的德行相比。”

    “不错,有孝心。”魏忠贤鼓掌——他虽然是大文盲,但伊尹和周公两人的故事,他还是听过的。而在场的文武百官看到魏忠贤开心鼓掌,脑海里却不由自主的闪过一个成语——指鹿为马!九千岁这是在用张好古试探我们,看我们支不支持他,更想看看都有那些人反对他!——否则的话,张好古就算吃错了药发了疯,也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九千岁!

    想明白了这点,以李贞吉和崔呈秀为首的阉党官员赶紧一起鼓掌,大声叫好,“好,好一个德比周公!”就连魏忠贤的女婿杨六奇也认为这很可能是岳父和张大少爷上演的一出指鹿为马,借以试探百官,所以也赶紧鼓掌加入叫好的队伍。

    “好,好词!好书法!”中立派的文武官员也鼓起掌来——他们可不想搅进这件烂事里。

    “好!写得好!”以张惟贤和朱纯臣为首的保皇党和东林党官员也一起鼓掌,心里钦佩的加上一句,“好胆量!就凭魏老太监公然接受这副寿联,以后就是他企图谋朝篡逆的罪行铁证!”

    “不对啊?怎么个个都叫好?”这次换成一手导演整个事件的冯铨傻眼了,始终搞不懂这么多阉党官员和文武百官,为什么就没有一个敢站出来戳穿张大少爷的谎言?!出于对张大少爷的痛恨,冯铨上前一步,刚想念出对联上的真正内容,那边魏忠贤冷电一般的目光已经盯到他脸上,吓得冯铨一个哆嗦,赶紧又缩了回去。心里难免更加疑惑,“奇怪,以魏老太监的奸猾,不可能看不出来这么多人都在撒谎啊,为什么就不追究呢?”

    “老祖宗,大喜,大喜!皇上派人赐福来了!”厅外冲来的小太监叫嚷着打破了大厅里的尴尬场面,魏忠贤大喜,赶紧下令摆设香案,亲自出门接旨受福,在场的文武百官也如蒙大赦,赶紧一轰而散,只在眨眼之间,刚才还拥挤得针插不进的大厅中就走得干干净净,只留下满头冷汗的张大少爷和梅清韵在大厅中发呆。

    “狗少,你疯了?”没有了旁人,梅清韵赶紧冲到张大少爷面前,拉着张大少爷的手低声惊叫道:“你敢骂九千岁是曹操,想要谋朝篡位?你活腻了,要是让九千岁知道了真正的内容,还不得杀了你?”

    “不是我,我再傻也不会送这副对联啊!”张大少爷牙齿都在打颤,哭丧着脸说道:“我送的那副寿联,上面真的是德比周公。”

    “那怎么会变成了这副?”梅清韵紧张问道。张大少爷表情更是哭丧,答道:“我也不知道啊,到底是那里出了问题?”说到这,张大少爷赶紧冲上去,把那副对联摘下来藏好。

    “这么多人都看到了,现在你把对联藏起来,还有什么用?”梅清韵气得恨不得抽张大少爷。张大少爷则一边手忙脚乱的藏对联,一边哭丧着脸说道:“可我不赶紧藏起来,还有什么办法?如果有一个人把对联的内容告诉亲爹,我可真就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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