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手掌已经开始发黑,露在外面的针尾是倒钩状,熟悉得让他害怕。
这是沈留送给慕清商的七枚毒针之一,本来是沈乐给他护身之用,他自觉用不着,就把它当成小玩意儿给了这看起来像病猫一样的伙伴。
直到现在,虎崽撕破了猫皮,露出藏匿许久的锋芒。
毒针入体即发作,暗客屈指要吹哨示警,沈留已经回过神来,捡起一块石头用尽力气砸在了他头上。趁着对方倒地的机会,慕清商捡起了那名百鬼门下属手中的短刀,照着他的脖子狠狠捅了下去,一连三下,几乎捅了个对穿。
沈留被他这番突然暴起吓得大气也不敢出,等到暗客没气之后,慕清商才对他说道:“帮帮忙,把那个人拖过来。”
沈留一点就透,两个孩子合力把那百鬼门下属的尸体搬过来压在暗客身上,让对方的手握住还插在暗客脖颈里的刀,伪装好了现场后不等松口气,慕清商就抓着沈留从小路跑。
沈留被他拽得一个趔趄:“我不走!我爹还……”
“你爹死了,我看到的。”慕清商脚步一停,侧来的半张脸上满是血迹,在黄昏下无端显得惊悚可怕,眼里是不符合这个年纪的冷静,“我来找你,结果发现岭中乱了,有人拖着尸体从家主那边出来,我看清了……是你爹。”
沈留脑子里刹那时一片空白,他想哭想喊想说慕清商骗人,可是对方似乎早有预料,用手死死捂着他的嘴,几乎拿出了吃奶的力气连拖带拽,把人带到了一个堆满血色麻袋的山洞里。
慕清商在他耳边说:“这里都是没用的死人,今晚子时就会被带走扔进外面的长河,你识水性吗?”
沈留脑子里嗡嗡作响,只能愣怔点头,慕清商就继续道:“你找个袋子躲进去,记得打活结,别动也别出声,晚上被扔进水里后憋一会儿再出来……走得远远的,别回来!”
沈留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慕清商,认识他三天,这个比自己小一岁的孩子都乖顺柔软得像只猫儿,从来不曾有这样冷静到可怕的地步,甚至连刚才捅刀的时候尽管手抖,也没失了准头。
他怔怔地问:“你到底是谁?”
“他们都叫我慕清商。”蹲在面前的孩子擦了擦脸上血迹,在怀里小心摸出个布包,里面是沈留那六根毒针,自己只留了一支,剩下的一股脑被他塞回沈留怀里,“这个你拿着,如果有人要杀你,你就动手……如果你打不过,就杀了自己,总之不要活着回来,否则你会后悔的。”
沈留抓着他的手:“我爹……真的死了吗?”
“家主杀了他,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不骗你。”慕清商轻声道,“你对我好,也没做错什么事,不该死的……听我的话,活着出去。”
他说完挣开了沈留的手,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这一别就多年未见,慕清商虽然记得沈留,但并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故也没设法联系。那夜他独居船上卧看朗月疏星,冷不丁有人爬上了船,狼狈地趴在船舷上喘气。
十五六岁的沈留生得狐狸眼风流相,哪怕被泡成水鬼模样,也好看得紧。慕清商本想把其扔回水里,却看到了他腰间悬挂的一个人头,瞳孔一缩。
迷踪岭赫连家御下极严,其中死士都在面上烙了黑色阿芙蓉,虽然没公明于世,该知道的人却都心里有数,绝不会认错。
赫连家的敌人……慕清商眯了眯眼,长剑架在沈留颈边,没出声,握剑的手稳如磐石。
沈留此番杀了替赫连家主送信天京的暗客,一路上不知道遭了多少回难。此时他身上伤口被水杀得生疼,好不容易爬上艘船却没想到上面还有高手,眼下内力所剩无几,纵有饮血匕在手,也实在不好硬碰硬。
因此他一面悄然伸手探入腰封,一面举起右手卖惨赔笑:“这位兄台,小弟路遇歹人跳水逃命,借你的船喘口气,还请……”
“你杀了赫连家的暗客。”慕清商打断了他的话,“此地临近西川,你挂着这颗人头还赶往此地跑,是在找死。”
沈留心头一惊,再不犹豫,右手一转推开剑锋,左手向后一扬,一枚细针迎面射来。
慕清商右腕一转,长剑横于面前挡下细针,附着其上的内力将针“黏”住,正欲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却借着月光看清了针头那丑到别出心裁的倒钩——
“我跟你讲啊,这个针尾是我自己弯的,方便藏在衣带里,用的时候还顺手,是不是很厉害?”
沈留一击不成,正准备再跳一回河,冷不丁被人一把扯住了袖子:“沈留,我是慕清商。”
这个名字就像重锤打破了核桃壳,把里面封藏的东西重新暴露出来,沈留浑身一震,他下意识地回头想看个真切,脚下已经踏了空。但闻裂帛声起,慕清商只觉得手下一轻,那人已经栽回了河里,扑起老大的水花。
他丢掉破布,面无表情地抹了把脸,看着沈留在水里扑腾也没急着去拉人,而是转身看向了岸边。
微带凉意的风吹来,略消减了夏日暑气,然而慕清商敏锐地嗅到一丝血腥味。
下一刻,有数枚弩箭破空而至,箭尾都绑着绳索,一半射向船舷,一半射向站在船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