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街哪里有宅子卖,根本瞒不住龚县令的耳目。
除了牵扯到一场诈骗官司,附近就不曾听说过有人卖宅子。
如今听商枝提起南街有宅子卖,不禁记起这一件事,龚县令放下碗筷对商枝说道:“一个月前南街出了一桩官司,屋主与当铺掌柜做局,骗取钱财。真的地契在当铺掌柜手中,而屋主手里拿着假屋契,借口举家搬迁急于脱手,将宅子价格压得很低,有人便上当受骗,将宅子买下,住进去几日,当铺掌柜便拿着真的屋契来收屋子。
而受害者手中是假的屋契,他又拿不出证据,屋子只能判给当铺收回去。此事闹到官衙里来,虽然宣判了,但是我一直让人盯着宅子的动向,他们必定还会再作案。只是没有想到,他们竟找上你。”
“也就是说他们逍遥法外,依旧在猖獗作案?”商枝暗自庆幸,多亏与她在龚县令面前提了一句,不禁计上心头,“干爹,既然他们送上门来,我们不做点什么,太对不住他们了!”
龚县令看着商枝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不由得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拊掌大笑道:“你这丫头!真是有你的!”
商枝与龚县令一拍即合。
县令夫人眉眼含笑的看着父女两人,越看越觉得合心意,觉得强行认下商枝果真没错。老爷遇见的困难,都会因为她而迎刃而解。
“公事不放在饭桌上说,你们心中拿定主意,先吃完饭再商量。左右那些个人等着枝枝看宅子,肯定是走不掉的。”县令夫人亲自先给商枝盛一碗汤,叮嘱她多吃一点,“你教给管乐做的药膳,我吃着觉得好。你爹平日里府中厨子做的药膳,他不乐意吃,一听闻是你特地教管乐做的,那么一大盅全都喝了。”然后双手比划着有多大一盅药膳,“吃得太撑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爬起来去院子里走动消食。”
“咳咳!”龚县令咳两声,生硬的转移话题,“吃饭!”
县令夫人掩嘴偷笑,朝商枝眨了眨眼睛。
商枝心里流淌着一股暖意,这就是亲人的感觉?
一句话,一个动作,就让人十分暖心。
商枝吃完饭,漱口,拿着包袱与县令夫人去里屋,她告诉管乐,护肤品使用的顺序与时长,然后还有功效。
县令夫人用过美肤膏与香凝膏,效果如何她十分清楚。又见商枝特地给她研制新品,眉梢间藏不住的喜色。
“你太费心了。”县令夫人话虽是如此说,却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商枝能特地为她精心准备礼物,说明心里认可她这个干娘。
“不及干娘为我做的。”商枝吩咐管乐去挤一碗羊乳。
管乐去后院挤羊乳端进来,商枝教管乐调制美白面膜,“调至粉末细腻稠度能拉丝,没有颗粒感后,再滴入几滴玫瑰水,均匀的敷在脸上,两刻钟后再揭下来,用清水洗净,可以在脸上抹玫瑰水,再涂清爽保湿的面霜。”
县令夫人躺在美人榻上,商枝用一块宽大的布巾裹住她的发丝,用打磨光滑的木片将面膜膏敷在她的脸上,露出眼睛和嘴唇。
两刻钟过去后,面膜从下而上的开始揭开,细棉布打湿拧干,擦干净县令夫人的面容,商枝手法轻柔的拍上玫瑰水,再抹上面霜。
管乐取来洋镜给县令夫人,“夫人,您的肌肤一日比一日好。”
县令夫人揽镜自照,看着铜镜里的皮肤白皙红润,紧致细腻。之前因病发黄、发暗的肌肤,仿若回春一般晶莹透彻。
“枝枝,你这些东西,效果太好,若是拿出来卖,一定会被抢光的!”县令夫人用手摸了摸滑腻的脸颊,觉得自己捡到宝了!
她在心里嘀咕,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竟能狠心舍下自己的骨肉!
商枝笑道:“美肤膏与香凝膏推出来,这些暂时先不制出来流出市面,我打算等开医馆后,再用来为自己的医馆带动名气。”她心里规划好了,几种药丸全面推广步入正轨,她就开一间医馆,内有药膳养生,也有美容养颜。
而这些护肤品,就是她手里的王牌。
“这些事情娘不懂,你需要什么,尽管与娘说。有什么难处,千万别藏着掖着,就算娘帮不了,还有两个哥哥。”县令夫人握着商枝的手,走到床榻边,上面摆放着四套裙裳,两套素色裙裳,两套颜色鲜艳,“枝枝,娘给你做了几身衣裳,你试一下,合不合身。不合适,我们再请绣娘改一改尺寸。”
商枝挑选一件月白色长裙换上,管乐给她梳一个简单的发髻,发间插着一支白玉梅花簪。
她站在屏风处,亭亭玉立,清美的面容上笑容明媚,眼中的一汪碧波也轻柔的动荡,显得面容愈发秀美婉约。
县令夫人一连说几个好,“枝枝,你底子好,如今简单装扮,令人惊艳。”
“干娘,尺寸很合适。”商枝被夸得十分不自在,拉动着裙摆,觉得县令夫人眼光很好,简单的素色长裙,不累赘,简约大气,她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娘就没有白忙活。”县令夫人连忙吩咐管乐装进包袱皮里,“这身衣裳别换下来,你待会穿着去看宅子。”
商枝略作思索,觉得装扮一番去买宅子更合适,便答应下来。
县令夫人从上到下又扫过商枝一遍,简单的长裙将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勾勒而出,“回去的时候,你去书院接慎之,明日我与你二哥去你家中坐一坐。”
“好!”商枝并没有多想,一口应下。
龚县令派人来催商枝。
县令夫人让商枝带上管乐。
商枝婉拒道:“待会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多带一个人,到时候若是出事,容易拖累。”
县令夫人闻言,突然记起她在庙里开光的玉佩,从盒子里取出来,佩戴在商枝的脖子上,“这是大师开光保平安的玉佩,戴着不要离身。”
商枝张开手臂,轻轻抱她一下,然后不等县令夫人说什么,商枝急急转身走出屋子,阳光下眼中有水光闪过。
龚县令看着商枝眼圈微微泛红,温和地说道:“爹给你配个助手,他武功不俗。”然后指着一个文质彬彬,穿着深色长袍的青年男子,气质很像儒雅的账房先生。
“小姐,属下张斌。”张斌拱手自我介绍。
商枝颔首,然后对龚县令道:“干爹,我带着张大哥去就够了,人太多反而招眼,让人起疑。”
“行,你们注意安全。如果对方人多势众,你们不可轻举妄动,安全第一。”龚县令千叮咛万嘱咐,交代张斌千万要护好商枝的安危。
商枝带着张斌去约定好的地点。
宅子就在南街街尾,离官衙只有几百米的距离。
商枝到的时候,就看见宅门口石狮旁站着一位中年男子,穿着华服锦袍,他身侧站着一位小厮。
席文见到商枝,他打量一番,见她朝自己走来,脸上堆着笑,“这位小姐是您约看宅子?”
商枝笑道:“正是。想必您就是屋主了,我们能进去看看宅子吗?”
“商小姐请进。”席文慢商枝一步,走在她的身后道:“这栋宅子两进两出,你也知道南街地段好,离官衙位置近,治安好,不会遭贼。若不是小儿进京赶考,此后在京城落脚,绝对不会将这宅子卖出去!”
他推开堂屋的门,里面并没有常年有人居住的人味,却是打扫得窗明几净。
商枝看着搬得空空荡荡地屋子,望着头顶的房梁,结着蛛网,嘴角微微一扬,转身问席文,“你们还未迁去京城,为何就搬出去了?”
席文道:“自打小儿中举,为他入京做打算,我们一家老小住在府中,你们不方便看宅子,就近租住一套宅子,等宅子脱手后就赴京赶考。”
商枝道:“搬出去一两个月了吗?”
“一个月!”
商枝点了点头,四处转了转,这栋宅子设计的还是很合商枝的心意。类似四合院,第一进院,正房前面左右对峙建东西厢房,由一正两厢组成一个院子,院子里有天井,用来排水采光。第二进院,院子开阔,后面有几间楼房,呈独立式,和她设想的宅子不谋而合。
一路走下来,商枝原来是打算为饵,拿住他们的罪证。看过宅子之后,她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可不就是为她而设计?总不能白跑一趟?
“这宅子很合我的心意,不知你打算如何卖?”商枝悠然散漫地在院子的石凳上坐下。
席文一听商枝满意,竖着大拇指和小指,“六十两!这栋宅子若不是急于出手,给一百两我都不会卖。”
“哦?”商枝手指轻弹着石桌,双腿交叠,似笑非笑地说道:“据我所知,官衙附近的风水虽好,可却是阴煞之气很重,一般住宅不会购置在官衙附近。若非是很喜欢你这宅子的结构,我不会下定决心买。”
席文脸色一下来拉下来,“五十两,少一文钱都不行。”
商枝起身,掸了掸裙子,“看来这笔买卖是谈不拢了。”说着就往外走。
“等等!你准备出多少价钱?”席文急忙叫住商枝,然后缓声道:“商小姐,这宅子你也看见了,整条南街没有几户能比得上。如果不是看你诚心要买,我又卖的急,根本不会和你多谈。”
“二十两。多一文不要!”商枝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席文,“你也知道你这宅子阴气重,住这么多年,一点人气也没有。我买下这栋宅子,住进来还得担心身子受损。”
张斌连忙道:“小姐,老爷以您的安危为重,这宅子不利于居住,您还是去其他地方看看。”
商枝迟疑了一会,问道:“另外一家,你约好屋主了吗?”
“约好了。”张斌望一望天,“大约快到约好的时辰。”
“走吧。”商枝这下是不再停留,走得十分果断利落。
“慢着!”席文见商枝脚步不停,心里急了,匆匆追出来喊道:“我卖!二十五两卖给你!”
商枝脚步一顿,头也不回的问,“席老板这回下定决心了?”
席文似乎在下很大的决心,最后狠狠一咬牙,“卖!”
商枝又走了回来,含笑道:“席老板是爽快人,我就喜欢和你这种人合作!”
只是眼底深处闪过冷芒,席文愿意低价卖给她,十足十能够确定他是个骗子!
而且屋子里顶梁有蜘蛛网,起码半年以上不住人才会结蛛网。
席文骗她是一个月。若是不这般说,宅子价格压得低,位置好,不会留在现在才出售。到底是细节漏出破绽了!
“商小姐算是有缘人,我方才将宅子卖给你。”席文也跟着笑了一下,怀念地望着屋子,“这是祖宅,希望商小姐能够好生爱护。”
祖宅?
用来做坑蒙拐骗的勾当。
也不知道席家地底下老祖宗的棺材板压不压得住。
“这是一定。”商枝伸手一探,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
席文眼都直了,急急忙忙从袖中摸出一张屋契。
“商小姐,一手给钱,一手给屋契。”
商枝掏出两锭十两的银子,一锭五两的银子,递给席文。
席文伸手来接,商枝突然收回手。
“你的屋契给我看一看。”
席文将屋契给商枝。
商枝仔仔细细看一遍,发觉这张屋契与真的没有差别,莫怪有人上当受骗?
她提出一个要求,“你写一张卖屋契给我。”
席文愣住了,这一下倒是没有之前那般爽快,他紧盯着商枝,眼底有着警惕。
商枝勾唇道:“别的宅子都会写卖屋契,席老板犹豫不决,难道是说这宅子有问题?”
“当然不!”席文矢口否认,“我只是没有想到商小姐会想得这般深远。”
商枝笑道:“我是生意人,当然要双重保险。何况,这宅子是席老板的,背景很干净,有什么可担心的?不过一张卖屋契而已,别家也有这个规矩。”
席文略一沉吟,最终是答应写下卖屋契。
他从屋内拿出文房四宝,铺平宣纸,提笔蘸墨,准备写字。
“等等,我说你写。”商枝不等席文拒绝,她开口道:“立卖屋契人席文,今将坐落在南街官衙街尾九号两进两出宅子,所有权售卖给商枝,时值价值二十五两纹银,双方当面交付清楚,永远卖断,不得反悔,特立此卖屋契书为证。”
席文收笔,就看见商枝一根手指,指着另一行道:“这里写‘自卖断以后,如有产权纠纷,归卖主主理,与买主无关。”
席文猛地抬头看向商枝。
商枝挑眉道:“席老板有问题吗?”
席文看一眼商枝,又看一眼她身后的张斌,不自然的笑道:“怎么会?这是应该注明的!”然后行云流水的写下这一行。
末尾处写下时辰与立卖屋契人的名字。
商枝拿过来看一眼,“那就由见证人签个字。”
“这是当然。”席文做一个请。
商枝将银子给席文,见他确认收下之后,然后将契书给张斌。
张斌在见证人下签名,然后拿出印章盖章。
席文只是淡淡扫一眼,没有放在心上,只要钱财到手,真屋契在他的手里,就算立了卖屋契又能如何?可下一刻,他瞳孔像被针扎了一下,狠狠一缩,死死地盯着那一方衙门官印!
“你……”
“如今世道险恶,谁的银子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思来想去,便请县令爷做个见证,席老板不会有意见吧?有官衙为证,你我之间能够得到很好的保障。”商枝神情自若道。
好个屁!
席文的脸色涨成青紫色,想要破口大骂。他沉住气,扑过去抢卖屋契。
商枝快速的收进袖中,笑眯眯地说道:“席老板,银货两讫,合作愉快!”
席文气得快要吐血!
他千防万防,就怕撞见官衙的人。
买主也是经过千挑万选,他挑中的是惠民堂的林掌柜,可后来林掌柜将宅子介绍给他的合作人。他调查过,商枝不过有些小家底的人,与衙门扯不上关系。
可现在却是请官衙的人来作证!
若是其他人,他可以随意翻脸,咬死不认账。如今这卖屋契上盖着官印,又有他的亲笔字据,他如何能抵赖?
价值一百两的宅子,二十五两卖出去,他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恶气!
“商小姐,你这样做可就没有意思。我拿出最大的诚意与你做买卖,你却不地道的隐瞒身份。这宅子我不卖了!”席文立即翻脸。
商枝脸上的笑容一冷,“席老板,买卖已经做成,就不是你想反悔,就能够反悔的。”
“我倒要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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