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枝推开薛慎之进屋,一眼看见躺在炕上的龚星辰,眼睫颤动着,缓缓睁开眼睛。
那一双似盛满星光的眼睛,这般不期然的撞进商枝的瞳孔中,这一刹那的美,深深刻进商枝的心口。
龚星辰眨了眨眼睛,眼睛上蒙着的一层薄雾散去,渐渐清明。
他望着站在炕边的娘亲与商枝,眼中布满惊讶,想要翻身坐起来,扯动着伤口,痛得他龇牙抽一口凉气。
商枝连忙扶着他侧躺好,双目一瞬不瞬的盯着龚星辰,又喜又激动,“二哥,你别动,背后的伤还没好,得侧躺着呢。”
龚星辰被商枝看得有些慌,只记得他昏睡前,有人用剑刺杀商枝,替她挡一剑便不省人事。如今见她安然无恙地站在面前,不由得松一口气,他动了动眉毛,“你这样看着我,我心里发怵。”
商枝轻笑一声,握着他的手腕号脉,眉宇间萦绕的愁绪消散,“我是觉得你眼睛很漂亮,觉得看不够,所以你今后不要睡太久,说不定我多看几次就腻烦,不会再盯着你看。”
龚星辰瞥了瞥嘴,很不满地说道:“难道我只有眼睛才好看?”
“混小子,你再看好,有慎之珠玉在前,你就磕碜的没法看了。”县令夫人看着龚星辰醒过来,激动得要落泪,可又不忍坏了这好氛围,只能强压下泪意,瞪着一双美目,“你打小就懒,你大哥鸡打鸣起身,你还要赖床一两个时辰。就是昏睡过去,也要比别人多睡几天。你啊,就是不让人省心!”
龚星辰看着他娘发红的眼角,估摸着自己伤势挺严重,昏睡许久。转念便知道商枝为何这么高兴了。
突然他觉得这一刀挡得挺好,自己在妹妹心目中的地位直线上升!
没有哪个能比得了他!
龚星辰心里挺嘚瑟,扬着眉毛道:“娘,你没听见妹妹说我眼睛好看?这都看不够了,肯定是比慎之的好看啊!”他不敢动,只是将脸朝商枝凑近一些问,“你再看看,里面是不是有星子?不然你以为哥的名字哪来的?以后下雨你想看星星,就看哥的眼睛。”
商枝觉得龚星辰有尾巴,这会指不定翘上天了,她忍不住说道:“我在里面看见了傻气。没有见过你这样傻的人。”
哪有人不顾自己的性命,给别人挡剑?
她只是名义上的干妹妹而已,细细一数,没有见过多少回。
可就是这么不经意的好,才格外能够打动人心。
嘿呀!好气啊!
龚星辰鼓着眼睛瞪商枝,扭了扭身子,像是要转身不看她,又想起背上的伤,气呼呼的闭上眼睛。
“幼稚!”商枝被他气笑了。
龚星辰哼哼唧唧道:“我肚子饿了,想吃你做的点心。”
“你身子还没有好全,暂时别吃点心。这几天都是枝枝给你熬鸡汤,再喝两天汤水再吃别的。”县令夫人连忙阻止。
龚星辰舔一舔嘴巴,似乎想要回味一下嘴里鸡汤味,脸上的表情顿时僵硬,想起自己好些天没有刷牙漱口!
商枝可不知道他的内心戏,以为他不满没有点心吃,不由得说道:“我给做山药糕,只许吃两块。”
龚星辰闷闷不乐,对任何的美食丧失兴致,摆了摆手,让商枝去忙活。
她一走,龚星辰恹恹地问他娘,“这些天谁喂我喝鸡汤?”
“枝枝亲力亲为的伺候你。”县令夫人看着他对着手掌哈气,又耸着鼻子闻一闻味儿,拧着眉头道:“你伤的是背,不是脑子。”
龚星辰觉得没有异味,又来了精神头,一副他娘不懂的神情,“我这是被幸福冲昏了头脑。”
这么多哥哥里面,谁有他这么幸运,得商枝亲力亲为的照顾?
就问还有谁!
县令夫人看了龚星辰一眼,没有搭理他。
龚星辰拽拽县令夫人的衣袖,神秘兮兮地问道:“我给枝枝挡剑,她哭鼻子了吗?”
县令夫人哪里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她斜着眼睛睨龚星辰一眼,端着一碗茶,优雅的呷几口。
龚星辰急的抓心挠肺,“娘……”
县令夫人没好气的说道:“哭了,哭得眼睛都肿了。”
龚星辰瞬间得意起来,没有哪个哥哥让枝枝哭过吧?
然后又觉出不对味,他这是让枝枝伤心难过了呢!
龚星辰忧伤地叹气。
县令夫人看着晴转多云的龚星辰,心底的伤感与难过抛到天边去了。她翻了个白眼,问他,“身子哪有不舒服的?”
龚星辰唉声叹气道:“我心里不舒服。”
县令夫人心里一急,连忙问道:“是疼吗?”
龚星辰点了点头。
县令夫人听商枝说龚星辰伤到肺,怕他伤势没有好全,急忙去找商枝,走到门口就听到龚星辰嘟囔道:“我居然让枝枝哭了,心里好难受。”
县令夫人一个趔趄,恨不得打他一顿。
这浑小子!
龚星辰问道:“我爹呢?”
“枝枝研制的伤寒药与霍乱药一出,已经惊动府城,知府大人亲自来巡视,你爹忙着接待他。”县令夫人心里如何不明白,如今正是六年一度的考核,知府大人想升迁,对政绩格外重视。而若是伤寒药与霍乱药用到恰到好处,那么便是知府大人的机会,又如何会放过?
不过这也正好,对商枝是天大的好机会!
龚星辰顿时没了声。
商枝熬好鸡汤,端着一碟点心过来,放在炕边的小桌上,觉得屋子里的气氛十分微妙。
之前一直忧心忡忡地县令夫人,在一边涂抹膏药,完全不再担心龚星辰。
龚星辰幽怨地望着他娘,听着他娘数落脸上新长的几条纹,就是给他气的。
“我扶你坐起来,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商枝掀开被子,准备扶着他坐起来,端着小米粥进来的薛慎之,将粥放在小几上,“我来扶他。”
薛慎之将龚星辰扶着坐起来,在他腰后塞一个靠枕。
龚星辰昏迷四五天,只靠着汤水维持体能,又一直未曾动过,身上很虚,软绵绵的提不起劲。
“吃完饭,休息一会,可以下床缓慢地走动,不将伤口崩裂就行。”
商枝先喂他喝几口汤,再将熬得粘稠的清粥给他吃下去,才准许他吃两块山药糕。
龚星辰看着碟子里两块加起来都没有他半个巴掌大的山药糕,一口就能吞进去,味都尝不出来。
他意犹未尽地舔一舔唇齿,“不能再多吃一块?”
“不能。”商枝一点都没得商量,抬眼看着他苍白毫无血色的脸,补充道:“明天可以吃三块。”
龚星辰没来得及郁闷,听商枝说明天可以多吃一块,又高兴起来。
身体太虚弱,吃饱喝足,龚星辰扛不住困,又睡了过去。
商枝看着他安静地睡颜,长长吐出一口气,看着空了的碗碟,才有一种他真的醒过来的真实感。
县令夫人将膏药收起来,眼睛上清清凉凉,肿痛感减轻许多。她站在商枝身边问道:“他的肺应该没有大碍?”
商枝摇了摇头,“过几日再测一测。”
县令夫人叹息一声。
商枝握住了县令夫人的手,坚定地告诉她,“干娘,您放心,二哥吉人天相,一定会彻底好起来。”
县令夫人点了点头,经过这些天的煎熬,好的坏的,心里全都想过,龚星辰能够醒过来,又是生龙活虎的状态,就算有一点后遗症,她也很满足,只要人在就好。
“你守着星辰这些天没有好好休息,回去睡一觉,这里有我看着。”县令夫人看着站在一边的薛慎之,催促商枝去休息。
商枝确定龚星辰没有大碍,她有许多话没有与薛慎之说,思索一会,便起身与薛慎之去她的客房。
商枝推开门,让薛慎之先进去,她进屋反手关上门,扑进薛慎之的怀中。
薛慎之站得四平八稳,稳稳得将她搂进怀中,轻叹道:“清减了。”
龚星辰陷入昏睡,最开始一两天身上有些发烫,她都不敢睡。后面他一直未醒,是真的睡不着。如今龚星辰醒过来,脱离生命危险,商枝紧绷的那一根弦彻底松懈下来,才觉得浑身都透着疲累。
商枝捧着薛慎之的脸颊,仔细端详一番,“你也瘦了。”
薛慎之想起家中发生的事情,沉吟一番,到底未将许氏的事情告诉她。
薛慎之拦腰将商枝抱起来放在炕上,直起腰来,脖子却被商枝双臂勾住,他怔愣住,静静地看着商枝柔和带笑的面容,眼底透着询问。
商枝往炕里面挪一挪,让出一个位置,“陪我睡一会?”
薛慎之认真的看着商枝一会儿,她眼底眉梢都透着倦意,温声道:“好。”
脱掉鞋袜,褪下外衫,薛慎之侧躺在炕上,鼻息间是她身上独特的药草香味,与他身上的药香,倒是相得益彰。
商枝靠进他怀中,一条胳膊搭在他的腰间,抱着他的腰,“薛伯父身体如何了?”
“一切安好。”薛慎之抬手将她凌乱的发丝拂至耳后,露出半边清美秀丽的容颜,喉结微微滚动,“那日发生了何事?”
虽然从别人的耳中得知不少,但是薛慎之只想从她口中听一遍。
商枝沉默片刻,那一日的记忆,她不愿回想,那一日所发生的事情太过糟糕。
她感受到腰间的手臂在收紧,整理思绪,脸颊贴在他的胸膛,将那一日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十分凶险的情况,她用平静的口吻叙述,薛慎之也能从中体会当时惊心动魄的场景,他将商枝紧紧地勒在怀中,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轻轻一吻。
“我爹是被周蔓煽动许氏动的手,事情这么巧合,里面少不了苏锦瑟的手笔,不知她何时竟与苏锦瑟搭上线。”薛慎之那一日听到许氏对周蔓的怒骂,便知事情绝非巧合。
苏锦瑟是想要将商枝身边的人全部支开,然后对孤立无援的她痛下杀手。
他不敢去想,如果不是龚星辰,恐怕再也见不到她。
薛慎之嗓音沙哑,“后来呢?”
“哥哥的情况危急,我担心他会醒不过来,害怕自己的能力不够,治不好他。之前预计是三天可以醒过来,整整推迟两天,我觉得自己并没有想象的那么能耐,也会有棘手的问题,无从下手的那一天。那时候心里太惶恐无助,从来没有人为我做到这一步,若是治不好哥哥,这一辈我都会心里不安。”
幸好龚星辰最后醒过来。
“还有……”商枝想到自己的身世,又害怕薛慎之知道担心,到嘴边的话咽下去,紧紧抱着薛慎之的脖子,将脸搁在他的肩膀上,“我可能惹了一个大麻烦,得罪了平阳候府。想要杀我的是苏家的二少爷,苏锦瑟的脸和手指被我废了,我就怕你进京赶考,他们无法对我动手,会将手伸在你的头上。”
商枝拉开与薛慎之的距离,认真地看着他道:“你怕吗?”
薛慎之手掌扣着她的后颈,低下头,吻上了她的唇。
他的吻清润温柔,却又透着如火的炙热,就如同他的人一般,看似温雅骨子里却霸道至极,商枝觉得自己几乎要在他的身下融化。
两人呼吸交缠,他加深这个吻,商枝快要招架不住,她喘息着睁开迷蒙的眼睛,就见他目光缠绵缱绻,带着灼人的温度熨烫着她的心,令她脸红心跳。
薛慎之环着她的腰肢,翻身覆盖在她的身上,他的手探了进来,顺着起伏的曲线,寻觅而上。
商枝浑身都僵住了,很快呼吸不稳,觉得着了火似的浑身发烫,紧紧的抓着他的手臂隐忍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动作停顿下来,商枝唇瓣被吻得生疼,含着泪去推他。
脖子一痛,薛慎之埋在她的脖颈间,急促的喘息。
“怕什么?”薛慎之抬头凝视着她,那一双漆黑的眼睛,晦暗不明。
商枝瞪了他一眼,将凌乱的衣裳拉平。
薛慎之盯着她桃花般淡粉的唇瓣,此刻泛着艳丽的血色,令她更加娇媚地不可逼视。
商枝见他眸光忽明忽暗,透着一丝火光,心中一急,伸手去推他。
薛慎之抓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指放在唇边咬噬,商枝轻颤,他轻轻的啄吻两下,“只要你在身边,我什么都不怕。”躺在她的身侧,重新将她搂进怀中,“睡吧。”
商枝蜷缩着手指,将脸埋在他的胸膛里,听着他快速跳动的心跳声,那一种羞涩反而带着一丝甜蜜,抿着唇角轻轻笑了起来。
睡过去之前,她想着周蔓做的事情,差一点害得薛慎之不能科考,不想轻易饶过她。
她不知道的是,不需要她动手,许氏已经将周蔓坑害的几乎是家破人亡。
——
许氏心中恼恨周蔓骗她差点害死了薛定云,铁了心要薛宁安将周蔓休回去。
在说动薛宁安之前,许氏先去镇上找周家要银钱。
她被周蔓磋磨一两个月,可不能白白受欺负!
许氏丢下躺在床上保胎的周蔓,早饭也没做,抢着婉晴做好的早饭吃了去镇上。
到周家门口,她整理一下衣裳,拍掉裤腿上的灰,敲开门。
里面的奴仆见到是许氏,门一关,就去通报。
周夫人听到是许氏上门,脸色一沉,不愿意见,又想起许氏的泼辣劲,如果不准许氏进来,她一定会在门口撒泼。
周夫人揉了揉太阳穴,让奴仆开门将许氏请进来。
许氏被关在门外,憋着一肚子的火气,原来还打算好好说,眼下知道周家不待见她,拉着脸,大喇喇的坐在椅子上,直接说明来意,“亲家母啊,你家不愧是书香门第哦,教出来的闺女就和咱们乡下人不同,那心眼就和马蜂窝一样,把我耍得团团转,差点没把我家那口子给害死!”
周夫人一见许氏这架势,心里一沉,就知道她是找茬来的。
果然,许氏冷笑道:“她说亲家公想给宁安安排一个营生,听说官衙里的钱主薄要退下来,让我托人找打点关系将宁安送进官衙顶这个缺位。我信了她的鬼话,找我家那口子帮忙,她在一旁煽风点火,气得我家那口子摔下山,伤得不轻,家里本来就穷,周蔓不肯掏银子给她公爹治伤,我只得腆着这张老脸问你们要钱!”
周夫人讶异的张大嘴,不敢相信周蔓是许氏口中描述的那种人。
许氏见周夫人不相信,眼底流露出质疑,她大为光火道:“咋?我还会为这点银子撒谎骗你?不信你去问问你那好闺女,她有没有说过这种话!二十两银子,给宁安安排一个营生,不然我就让你们书院的学生评评理,有哪家做媳妇的好吃懒做,磋磨婆母!”
许氏卷起裤腿,露出淤紫的一双膝盖,“她闹着肚子疼,逼着我跪在院子里跪一夜给她肚子里那块肉祈福,她亏不亏心?心肠恶不恶毒?现在这双腿还疼着,不知道今后有啥影响。问你们要二十两银子,算是看在两家是姻亲的情面上,不想和你们撕破脸,闹得太难看!”
周夫人看着许氏这副难看的吃香,气得半死!
二十两银子,周家虽然家境殷实,拿出来算不得什么,但是被许氏这种人诓去,周夫人就是心有不甘!
好好的女儿被许氏算计去,如今许氏又厚着脸皮要银子!一个毫无见地的村妇,将他们周家当做面人随意搓拿!
泥人有三分土性,何况是个人呢?
周夫人满面怒火,忍无可忍道:“二十两银子没有,营生更没有!你想如何去闹,就如何去闹!”
许氏是个喂不饱的老泼皮,这次给了她银子,下一次又会找上门狮子大张口!
“亲家母,你不要脸面,亲家公也不要脸面了?你真的让我去书院闹?告诉书院里的学生,你的女儿婚前失贞,不知道被谁搞大肚子,将她肚子里那块肉记在我家宁安的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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