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涵嫣眼底闪过怨恨,想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恨不得将秦玉霜碎尸万段!
——
商枝起一个大早,宫中昨日来人知会她,请她入宫领赏。
薛慎之为商枝将腰帛整理好,看着她身上月白色的长裙,挑选一块昨日买的玉佩给她佩戴在腰间,压着裙摆。
商枝看着薛慎之神色认真的为她整理仪容,唇边露出一抹笑意,“你说我若是封侯了,咱们成亲之后,别人该叫你什么?”
薛慎之手一顿,握着玉佩的手紧了几分,她成长的太快,而他的步伐太慢,他总想着时间快点走,他能够追上她的步伐。
可是他俨然忘记了,即便时间走得再快,他在往前走的同时,她也在不断前进。
他担心有一日会将她弄丢。
薛慎之垂着眼睫,将玉佩上坠着的穗子弄平整,“无论你的身份如何,你都是薛夫人。”他抬起头来,清幽的目光透着坚定。
商枝看着他漆黑的瞳孔中倒映着她的身影,仿佛除了她,再也容纳不下其他。
她心中悸动,弯眉一笑:“是,无论我是谁,唯有这一样改不了。”
薛慎之凝视着她,“哪一样?”
“你的夫人啊。”
薛慎之‘嗯’一声,低低的笑,“夫人。”
商枝睁大了眼睛,看着男人唇边浅浅的笑意,她面颊发烫,转过身去,“你叫的太早了,八字那一撇还没写好呢!”
薛慎之莞尔,提醒道:“你该进宫了。”
“知道了!”商枝瞪他一眼,匆匆出府。
宫里来的马车停在院门口,商枝坐上马车,掀开帘子,就看见薛慎之芝兰玉树的身影,逆光而站,她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只是想着他方才那一声‘夫人’,心里泛着甜意,觉得这两个字很悦耳。
商枝第一次踏进宫门,巍峨庄严的建筑,恢弘壮丽,这里是权势的象征,扑面而来的威压,令人心生匍匐。
她跟着内侍,候在偏殿,等着元晋帝的传唤。
——
正殿,朝会。
苏元靖穿着朝服上朝,大殿门口与秦景凌不期而遇,两人相互冷哼一声,各自归位。
今日常朝无大事,中书省朝臣向皇上汇报各衙门公务。元晋帝正要提及白嵩城一事,秦景凌看向吏部尚书曾滨,曾滨给言官使一个眼色。
言官出列道:“皇上,白嵩城时疫一事,臣有话要说。平阳候任命去维护治安,却谎报实情,让皇上判断错误,下旨烧城。平阳候在得知疫情得到控制,罔顾百姓性命,执意纵火烧城,若非是秦将军一力镇压,险些酿造成大祸。如今宫外百姓怨声载道,纷纷讨伐平阳候,讨要一个说法。”
元晋帝勃然色变,他对白嵩城一事一无所知,仅仅知道的情况,便是从苏元靖口中获悉,得知白嵩城疫情十分惨重,无法得到控制,从而下旨烧城。若是苏元靖谎报实情,明知疫情控制,而依旧置百姓于水火而不顾,罪大恶极!
苏元靖连忙说道:“皇上,微臣陈明白嵩城疫情时,灾情十分严重,确无人能够控制。之后臣领旨烧城,方才得知疫情受到控制,及时收回命令!”
他给一旁的官员递个眼色,官员出列道:“皇上,白嵩城一事,平阳候所做的决定并无错处。若是钟院使等人及时将情况传到京城,皇上也不会降旨烧城。”
刘太医说道:“微臣当时向侯爷说明白嵩城情况,侯爷并不愿听信,在城里埋下黑火药与桐油、稻草,如果不是秦将军及时拦截火把,如今白嵩城便是一座死城。”
钟院使道:“微臣写了奏折上奏,知府担心我们染了时疫,不愿开门接见,未能够及时将情况传达进京。”
元晋帝听说知府不作为,重重一掌拍在案上,厉声呵斥道:“将他的乌纱帽给撤了!押解进京!”
元晋帝突然盛怒,众人大惊。
秦景凌道:“皇上,平阳候拿朝廷俸禄,却不为朝廷分忧,身为侯爵,却视百姓为蝼蚁,心狠手辣,如何堪当大任?着实担不起他头上的爵位。将来记在青史,纵然皇上一世英名,也会因为白嵩城一事,必有骂名传世。”
秦景凌的话说的严重,他是摸准了元晋帝的心思。
元晋帝面色十分不快。
苏元靖观颜察色道:“臣进京之前,确实情况危重,皇上大可问钟院使。”
钟院使僵着脸无言。
秦景凌冷笑道:“皇上命你维护白嵩城治安,你不等我来交接,便逃回京城,若不是你疏忽职守,又如何会对白嵩城的疫情一无所知?”
苏元靖脸色铁青,看着元晋帝阴郁的面色,不等他开口,曾滨道:“皇上,平阳候火烧白嵩城一事,已经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百姓为白嵩城百姓讨回一个公道。空穴来风并非流言,只怕平阳候行事太冒进,惹来百姓动荡。皇上若不表态,只怕此事无法压制。”
多半大臣跪下,请皇上明察。
元晋帝沉吟,手指敲着案面,那一下一下,仿佛敲进苏元靖的心里,让他不安起来。
“苏元靖。”
苏元靖听到元晋帝唤他,抬起头来,迎上元晋帝清明锐利的眼睛,只是不经意的一瞥,却仿佛将他的五脏六腑看透,苏元靖立即低垂着头。
元晋帝猛地一收手指,心中有了定夺,“苏元靖疏忽职守,谗言惑主,官降二等,左迁指挥佥事,罚俸禄一年。”
苏元靖目光微沉,侯爵勋贵不得有实权,而他因为当年力挺元晋帝而获得实权,殚精竭力,苦心维持,青云直上,官拜正三品兵部左侍郎。若无意外,他即将要右迁兵部尚书,而今非但没有升迁的机会,甚至连降两级,成为指挥佥事!
苏元靖再愤怒不满,也得打碎牙往肚里吞,他深吸一口气,磕谢皇恩。
秦景凌回头就看见苏元靖几乎喷火的眸子,他嘴角略微上扬,形成嘲讽的弧度。
苏元靖脸色难看,就听见元晋帝道:“白嵩城一事,朕张贴皇榜,谁若控制疫情,便册封为神农侯。而远近名扬的商姑娘,便是此事的大功臣。依你们看来,该如何封赏?”
元晋帝与刘公公耳语,让他将商枝请进来。
苏元靖眉心不易察觉的跳动两下,他连忙说道:“皇上万万不可,自古以来哪有女子封侯?只需赐字行赏即可!”
几位内阁大臣,纷纷附议苏元靖的话,“皇上,自古以来并无先列……”
秦景凌冷声道:“史上如何没有先列?忠贞侯不是女子吗?”
苏元靖道:“忠贞侯战功赫赫,年逾七十高龄方才封侯。商枝不过十五,她身为医者,行医治病是她的本能,如何能够讨要封赐?”
文伯爷也不由出言道:“据微臣所知,商姑娘是在皇榜之前救治百姓,她并未揭皇榜,此事做不得数。何况她身为女子,待日后再有功绩,皇上不妨赐她为国夫人。”
商枝从殿外进来,早已将对话听进耳中,她心里权衡一番,觉得自己即便是被封为神农侯,也只会是有名无实而已,她要来一个空头衔也无用,倒不如讨来一些实际有用的东西。
“民女叩见皇上。”商枝给元晋帝行跪拜之礼,不卑不亢,目视前方道:“皇上,民女身为医者,救治百姓是本能,只是略尽绵薄之力而已。”
商枝据赏让朝臣们一时哑口无言。
他们极力劝阻,结果人家压根没想要。
商枝眨了眨眼,略有些俏皮道:“皇上不必为天子一言九鼎而耿耿于怀,毕竟您也不知道我一个女子有如此能耐,不知者无罪,当然能够收回成命。”
“咳咳!”元晋帝本来是要反悔的,听到商枝这句话,反而不好意思出尔反尔,“自古早有先例,朕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众爱卿不必多说。刘通,拟旨。”
商枝眼底闪过诧异,以为皇上会从其他方面补偿她,却没有料到反而促成封侯了!
秦景凌看着傻眼的商枝,不禁勾了勾唇,神情愉悦。
苏元靖怎可能让商枝封侯,与他平起平坐?到时候,只怕无法将商枝掌握在手中!
苏元靖连忙阻止道:“皇上,商枝是微臣流落在外的女儿。她救治白嵩城于水火,微臣对白嵩城多有失职,不妨将功抵罪,不赏不罚。”
苏元靖这一言,满朝皆惊。
元晋帝探究的目光在商枝的脸上巡视,如果商枝的确是苏元靖的女儿,这侯爵之位,便不能封赐。
商枝脸色冷下来,她终于将视线放在苏元靖的身上,“这位大人,你说我是你的女儿,不知是你与谁所出的女儿?”
苏元靖语塞。
“据我所知,侯爷与夫人鹣鲽情深,只有一个嫡出女儿。我若是你的女儿,那么苏小姐又是你与谁所出?”商枝微笑,一语切中苏元靖的要害。
兴宁侯眼皮子跳了跳,不由得多看商枝两眼,她的名字早已轰动京城,无人不知,却没有想到竟是秦玉霜的女儿。
苏元靖面色铁青,咬牙切齿道:“你是我与夫人所出,锦瑟是你的胞姐。”
秦景凌冷笑道:“我怎么不知道霜儿生了双胎?难道太医院的太医,全都是酒囊饭袋,连双胎都诊不出?”
“我娘只生我一个女儿,没有胞姐。”商枝惊讶道:“这京城里都是乱认亲,强占功劳的吗?咱们乡下人淳朴,没见过这等阵仗。皇上,还请您收回成命,民女害怕一觉醒来,遍地爹娘了!”
商枝只差明说苏元靖厚脸皮强行认亲蹭功劳,殿内传出窃窃笑声。
苏元靖看着众人忍笑,脸色十分难看,有的话又不能直说,心里憋屈的要命。
元晋帝听着商枝暗含讽刺的话,意味深长的看苏元靖一眼,或许商枝真的是苏元靖的女儿。若是如此,这侯爵之位,的确不能封赏。
商枝的推却,让元晋帝顺势而下,他看出商枝对苏元靖的抗拒与排斥,甚至透着厌恶。
元晋帝深思熟虑道:“商姑娘,朕金口玉言,你既然不要爵位,朕便许诺你三个条件。你可想好了要什么?”
商枝早就想好了,她虽然不想认苏元靖,但是奈何她身上流着苏家的血脉,她担心在京城的这几个月,身份上会遭苏元靖算计。
“皇上,民女想好了。第一个民女自立门户,任何事物旁人不得干涉。第二个请皇上给民女的医馆亲赐匾额。第三个待会试之后,恳请皇上为民女赐婚!”商枝想到文娴对薛慎之虎视眈眈,等薛慎之考中会试之后,她就让皇上下旨赐婚,这样一来就不怕别人拆散她与薛慎之的姻缘。
早在进京之前,她就有预料,对苏秦两家无可避免,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他们若是对她采取强硬的手段,她不能像对待许氏那样对待他们,在治好白嵩城百姓之后,她就想好了,皇上若是要行赏,她就讨要赐婚圣旨与自立门户,如此他们就不能对她的事情插手!
元晋帝松一口气,这些都不是难办的事情,于他来说不过举手之劳。对商枝却是很有好感,并没有贪得无厌。
“朕答应你!”
“皇上,您在匾额上提‘杏林医馆’四个字。”
这可是薛慎之给医馆起的名字。
“准了。”元晋帝提笔写下这几个字,交给刘通送往内务府铸匾,然后赏商枝一千两白银。
商枝磕谢皇恩。
秦景凌却觉得商枝这么做算是断了苏元靖要谋划商枝的后路,而且也十分明智,朝臣反对皇上封赐女子为侯,今后商枝封侯之后,只怕对她来说并无多大的益处,反而时刻提醒皇上他的决策失误。
如今只要几个简单的条件,能在皇上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今后行事于她有利。
虽然对皇上来说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对商枝而言极大的好处。一个彻底摆脱苏元靖这个麻烦,其次有皇上钦赐的匾额,无人敢动她的医馆,而赐婚……秦景凌心塞了。
退朝离宫,秦景凌与曾滨在攀谈。
商枝打算去宫门口等秦景凌,苏元靖却跟在商枝的身后,拉着她站在一旁道:“我有话与你说。”
商枝避开他的手,“我不觉得我们有什么话可说。”
苏元靖目光复杂的看着商枝的脸,他伸出手似乎想触摸一下,想到什么,他收回手。
“当初是意外,我与你娘都希望你在我们身边成长。如今你已经回来了,就回到我们的身边。你如果介意苏锦瑟,我会将她处理干净,府里不会留下她任何的痕迹。”苏元靖眼底流出痛苦之色,俊美的面容十分温和地说道:“我和你娘会弥补这些年对你的亏欠,你好好劝说你娘,我们一家人好好生活。”
商枝看着苏元靖扮演着慈父的模样,忍不住噗嗤笑出声,“你之前是让曹管家认我做养女?”
“没有这一回事。”苏元靖矢口否认,“我只是缓兵之计,打算先以这个身份将你接回京,等你娘适应你之后,再将你的身世告诉她。”
“苏元靖,谎话说多了,有时候你自己都分不出真假?只怕从始至终,你嘴里便没有一句真话!”商枝脸上的笑意敛去,连多看他一眼都嫌脏眼睛。“你想和夫人重归于好,你不该求我,你应该去求她。”
苏元靖无奈地说道:“枝枝,你娘在意你……”
“苏元靖,你是越来越不要脸了!”秦景凌健步走来,一拳揍向苏元靖的脸。
苏元靖脸颊一痛,摸着嘴角,吐出一口血沫,他瞪着秦景凌。
秦景凌将和离书从袖中掏出来,“你签了。”
苏元靖瞳孔一紧,“大舅兄,我不会签!”
秦景凌冷笑道:“苏元靖,你今日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张涵嫣说你当初强迫她生下苏锦瑟,皇后娘娘感念你对她用情至深,将张涵嫣指婚给你做妾。当初你娶秦玉霜,立下契书,此生若纳妾,便写放妻书。”
苏元靖脸色剧烈一变,“你说什么?”
“我还没有恭喜你,很快纳新人了。”秦景凌将和离书车辕上一拍,强硬的压着苏元靖签字。
苏元靖手里被强硬的塞着笔,秦景凌抓着他的手签字,眼见笔就要落在纸上。苏元靖双目通红,他张嘴将和离书咬进嘴里,狠狠地咀嚼,“我就是死,也不会与秦玉霜和离。”他猛地挣开秦景凌,疾步往栖凤殿而去。
秦景凌面若寒霜,转念想着皇后会做主,让苏元靖与秦玉霜和离,他的心情稍微好转。
“我送你回去。”
商枝打算与他说老夫人的病情,让秦景凌一起上马车。
这时,秦家的小厮骑着马奔来,急促地说道:“将军,姑奶奶肚子疼痛,太医说腹中胎儿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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