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不起这个人。”高父拢袖,沉声道:“我们走!”
“慢着!”贺岱紧攥着拳头,强压下怒火,“公中只有六千两银子,你们能不能……”
“不能!”高父眯着眼睛道:“一个铜板也不能少!我的闺女为你们贺家生儿育女,任劳任怨,你们不感念她的好,最后压榨完她,竟要害她性命!这一万两银子,我们还要得少了,你若再磨蹭,没有两万两,这件事没完!”
贺岱气血上涌,喉间涌现腥甜。
额角青筋跳动,咬牙,“给!”
“父亲……”贺锦荣如何不知,府中若要拿出一万两,就要变卖田产与首饰。
贺岱深吸一口气,“半个月内结清。”
“三天!”高父竖着手指。
贺岱双手撑着桌子,才没有倒下去。
“父亲,这是我存放嫁妆库房的钥匙,你让人去清点我的嫁妆。”高映月又将一本账册给高父,“这里面都是贺锦荣挪用我嫁妆的账目,短缺的让他们填补。”
“月儿……”
高映月现在看贺锦荣这副故作深情,满含痛苦的模样,心中忍不住作呕,对他最后一丝感情,葬送在今晚的谋杀之中。
“宝翎很快就嫁进你们府中,你若还不起,可以让她掏嫁妆赔给我。我高映月虽然不计较这些俗物,但是没有给别的女人养男人的癖好。”
高映月留下这句话,离开贺府,将这里留给高父处置。
回到马车上,高映月从春柳手中接过豆豆。
豆豆睡眼惺忪,双手揉着眼睛,看着坐在马车上,“娘,我们去哪里?爹爹呢?”
高映月抬手梳理遮住他眼睛的碎发,“豆豆很喜欢爹爹?”
豆豆看着高映月脸上的笑容,心里很不好,小手搓着衣裳,没有说话。
“娘告诉豆豆,以后豆豆跟娘一起生活,没有爹爹,豆豆愿意吗?”高映月抱着豆豆坐在腿上,看着他眼底积蓄水雾,依旧选择不隐瞒。
这一次说下的谎言,今后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圆。而三四岁的孩子,他已经懵懂知道一些事情。
高映月觉得这件事,与孩子也有关,她坦白告诉豆豆。
“豆豆以后没有爹爹吗?”豆豆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
高映月柔声说道:“他还是豆豆的爹爹,只是不和我们住在一起。他没有不要豆豆,是娘舍不得豆豆,想将豆豆留在身边。对不起豆豆,娘没有征求你的意见,但是今后娘会爹爹的那一份疼爱,都一并给你。”
豆豆扑进高映月的怀中,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抽噎道:“豆豆喜欢爹爹,但是更喜欢娘。豆豆要娘!”
高映月轻轻笑了,她的决定与坚持没有错。
不一会儿,高父高母从府中出来,脸上全都带着笑。两个人走到高映月的马车前,高父搓着手,“月儿,那一万两银子……”
“这是你们要来的,我一分不要,你们将嫁妆还给我就行。”高映月不去看高父高母的脸色,如果不是这一笔银子的诱惑,她的爹娘又岂会替她做主呢?
“好,嫁妆本来就是爹娘给你的,怎么会要回来?”高父脸上的笑容一敛,“月儿,你该知道,高家没有和离的女儿,你们母子两,找到安生之地了吗?”
高映月抿着唇,垂着眼帘,“你们不必担心,我不会回高家。”
“诶,好。天色不早,我和你娘就先回去了。”高父带着高母上马车离开。
高映月望着消失在街头的马车,垂眸望着怀中的豆豆,将他拥进怀中。
“小姐。”春柳鼻子一酸,忍不住唤一声。
“走吧。”
马车缓缓驶离,高映月带着豆豆在南巷租赁一间屋子住下。
从今往后,开始新的生活。
——
商枝得知高映月顺利带着豆豆和离,已经安顿下来,不禁松一口气。
薛慎之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一竹筒水,还有两个馒头,穿着一身常服,准备出门。
“你今日休沐?”商枝见他没有穿官袍,手里又拿着干粮,“不回来吃中饭?”
薛慎之温声道:“贺锦荣造的水车,造成水灾,导致百姓田地里的庄稼全都坏死,因此大多地方闹灾荒,今日加急上奏朝廷,我与襄王一同去周边村子视察。”
“两个馒头够了?我给你再做一碗肉菜。”商枝起身往厨房里走。
薛慎之拦住商枝,“不用,填饱肚子就行。”他看一眼天色,“襄王在外等着,我先走了。”
“好。”商枝点头。
薛慎之走出院子,就看见门口停着一辆马车,襄王懒洋洋的靠在车壁上,看着薛慎之手里的馒头,嫌弃道:“这是我俩的中饭?”
“我的。”薛慎之放在车壁里。
襄王心知薛慎之的脾性,也不给自己找气受,让人赶走马车去京郊的村子。
薛慎之从马车上下来,看着大半荒芜的田地无人耕种,村子也空下大半,当初炊烟袅袅,一派热闹的村庄,顿时少了人气。
襄王不禁皱起眉头,拦住一个干活的农妇问道:“这些村民都去哪里了?这些地为何不种?”
百姓不都是以种田谋生?若是连田地都不种,他们拿什么维持生活?
农妇哀叹道:“种不起啊。水灾过去之后,地里长不出粮食,肚子都填不饱,还得缴税,官府可不管咱们老百姓的死活。还能咋办?为了活命,只得弃掉土地去逃荒。如果不是被逼无奈,谁愿意背井离乡?这一亩地,能卖不少银子。现在闹饥荒,没有谁要。我是年纪大,人老了,跑不动,不然也逃了。家里的劳壮力,白天种地,晚上干点活挣银子交赋税。”
襄王闻言,皱紧眉头,“赋税不是很低吗?为何百姓会负担不起?”
薛慎之看着荒凉的田地,双手背在身后,徐徐说道:“正税少,重的是杂税。王爷有所不知,各种杂税皆以田地为依据,且劳役也是以田地来分派。这些远比正税要多且劳民,因此遇到灾荒,百姓交不起税便会弃田而逃。还有的田地产量不高,这一部分的田地收成不够缴税,百姓往往也会舍弃这一部分田地,减轻赋税。”
襄王点了点头,神色严肃,“莫怪大周疆土广袤,国库却空虚,田税是重要的来源,若是百姓弃田地不耕种,大大减少国库税银增长。薛慎之,你说要如何才能解决眼下这个问题?”
薛慎之是寒门子弟,对田赋、徭役、杂税深有体会,杂税太重,许多百姓负担不起,少田少地的百姓,却因为丁役的限制,而不能外出劳作赚取银钱糊口,难以维持生计。
“国库空虚,百姓弃田不耕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地主勾结官府,强占百姓土地,隐田漏税,也减少许多赋税。抵抗倭寇与外族,军费支出庞大,入不敷出,便又增加百姓赋税,”薛慎之觉得如果要解决田地荒芜的问题,根源在于减免赋税。“若要做到田不荒芜,人不逃窜,钱粮不拖欠,便要减轻赋税。”
襄王神色凝重,国库空虚,若再提议减轻赋税,只怕父皇不会轻易通过这一项革新变法。
他长叹一声,“难!”
薛慎之如何不知道,若真的要革新变法,这其中关乎许多权宦地主的利益,弄不好就会遭到强烈的反对,根本没有办法实施。
“去找你的老师。”襄王与薛慎之乘马车去曾府。
曾秉砚听说二人的来意,紧蹙眉心道:“重税伤农,若是想要改变目前百姓弃田不耕,国库空虚,百姓生计的问题,正如慎之所言,需要减免赋税。但是究竟如何减免,我们如今无计可施。这是一个庞大的工程,牵涉太多人的利益,皇上不会轻易首肯。”
薛慎之沉吟道:“并非不能减免赋税,地主隐瞒田产逃避赋税,这一块减少国库的增收。若是我们清查土地,他们便无法隐田,据实上缴赋税。然后再将田赋,徭役,杂税合并,折成银两,按人口和田亩多少征银。百姓可以出钱,由官府雇人代为劳役,能够减轻百姓的负担,有更多的人力耕种,可以推动农业生产。”
曾秉砚沉吟道:“此法能够让朝廷全面掌握全国田地,能够打击权贵、地主隐田漏税,改善国库空虚的问题。”停顿一下,“至于你说的徭役与赋税合并……”他摇了摇头,没有开口。
襄王却和曾秉砚想法相反,“本王倒是觉得徭役与赋税合一能够实施,反倒是清查土地难,牵涉太多人的利益。若是要实施,谁去实施?实施者,必将成为众之矢的。”太容易得罪人。
“清丈田地过程中,宗室地主阻挠无可避免,朝廷必然要严惩不贷,杀鸡儆猴。地方官吏做事,赏罚分明。田地据实上报,令人核实。确认无误后,再论功行赏。如此实施起来,便事半功倍。”薛慎之认为读书人,大多数人为出人头地,却也有小一部分,是为了减轻家中的赋役。
曾秉砚与襄王对望一眼,薛慎之竟是已经有详尽的规划。
“慎之,缓缓图之。”曾秉砚语重心长道。
薛慎之低声道:“若是再不减轻赋税,只怕有更多的贫民倾家荡产,无力承担重税。”
只可惜他是五品右参议,未入内阁,不能参与朝政议事,否则他必定是要上奏建议赋役改革。
襄王心情亦是十分沉重,今日所见所闻,令他心中受到冲击。
如果不是水车,导致水患,将问题暴露出来,只怕他还不知道百姓因为无法承担重税而流离失所。
“明日早朝之后,本王去试探父皇口风。”襄王决定无论能不能事成,都要试一试。
曾秉砚却不赞同,“此计是慎之提出来,由他上奏为妥,皇上若是追问起来,他也能应对。王爷并不知道该如何实施,只怕无法劝服皇上。”
薛慎之道:“待皇上寿宴之后,我再上奏。”
几个人商议好,各自散了,曾秉砚坐在书房之中,许久没有动。
曾滨敲门入内,看着曾秉砚愁苦的神情,不禁问道:“父亲,慎之与您提了什么见解?”
“赋役合并,减免人头税,清查土地。这些都是为百姓谋福祉,却是多得罪权宦,若是能够得到皇上支持还好,若是不能,他的仕途只怕到此为止。”曾秉砚长叹一声,丢官事小,只怕连命都要搭进去。
曾滨却觉得若是实施成功,薛慎之便水涨船高,前途不可限量。
“父亲不必忧心,皇上这一关,还不知能不能过得去。”改革事情重大,皇上需要一力镇压朝臣,方才能够实施,只是元晋帝有这一份魄力吗?
曾秉砚点了点头。
——
马车停在松石巷,襄王睁开眼睛,对准备下马车的薛慎之道:“薛慎之,如果推行起来,此事是你主张,你该知道你面临的是什么吗?”
薛慎之目光平和的看向襄王,“王爷,你不知道,太多贫困的村民,本来吃一口饱饭都成问题,再加上重税,无疑是雪上加霜,捆紧裤腰带,挖树皮为生。国库空虚,导致国力下降,若是要填补国库,官吏会如何?加重赋役剥削百姓,难的还是百姓。减免赋税,清查土地,微臣以为势在必行。”
他步下马车,拱手向襄王作揖,推门进府。
薛慎之已经将水利推行,还有农耕之术,逐步在推广,接下来他便是主张革新变法。
他的力量太微弱,需要得到曾秉砚与襄王的支持,而他们显然是赞同,如今便是需要得到元晋帝的认同。
在他有这个想法的时候,早已将个人荣辱度之身外。若是成功,百姓能够减轻许多负担,而他亦是能够平步青云。在这权贵云集的京城,他若只是一个普通的五品官,根本无力保护他想要守护的人。
商枝这几天发现薛慎之,每天从官署回来,便关在书房里忙碌,有的时候甚至废寝忘食。
她将冷却的晚饭回锅热一下,然后端到书房里,便见薛慎之在奋笔疾书。
“慎之,将饭吃了再忙。”商枝将饭菜放在书案上,只看到赋役几个字,再忙公务,她便不再看,“饭冷了,吃下去对胃不好。”
薛慎之将最后一行写完,毛笔搁在一旁,揉捏着酸胀的眼角,“你吃完了?”
商枝看着他憔悴许多,断一杯水递给他,“我和沈秋早就吃完了,她有事要去镖局,我们就先吃了。”
“再陪我吃一点。”薛慎之拉着商枝的手腕,让她坐在身边,将饭菜端出来,放在桌前。拿起勺子舀一勺汤喂在她的唇边,“皇上寿宴之后,他会去太庙住三日祈福。”
商枝张嘴将汤喝下去,“我们那个时候救母亲吗?”
“嗯。”薛慎之低声道。
商枝点了点头,拿着筷子,挟几块肉放在碗里,端着碗筷递给他,“先吃饭吧,明天就是元晋帝的寿辰。”
薛慎之挟起碗里肥瘦相间的肉,递到商枝的唇边,商枝看一眼,张口咬掉精肉,剩下的肥肉留给薛慎之。
两个人将将一碗饭给吃完,商枝却吃撑了。
她躺在竹榻上,揉着自己的胃部,瞪着从外走来的薛慎之,“你吃饱了吗?我吃了差不多半碗,之前和沈秋一起的时候,吃了两碗饭,快要撑死我了,难受。”
薛慎之低笑一声,坐在她的身边,宽厚的手掌贴在她的腹部,按揉着肚子。
商枝吃了消食丸,薛慎之按揉了两刻钟,胃里才舒服。
“好些了吗?”薛慎之问道。
“嗯。”商枝撑着坐起来,身子一轻,被薛慎之抱起来,他低声在耳边说道:“明日参加寿宴,今日不早了,我们早些睡。”直接抱着商枝去澡堂,里面早已打好热水。
商枝这才知道他早有预谋!
胸前一凉,薛慎之将她的衣裳褪去,放在宽大的浴桶中。
商枝抱着胸,往水里沉去,遮掩住春光,下一刻,却被一双有力的手扣住,拖出水面,惊呼声还未出口,便被他吞没在唇齿间。
元晋帝的寿宴在晌午之前便要入宫,因为沈秋不在家里,商枝与薛慎之昨晚太过放纵,腰酸背痛。
商枝躺在被窝里,动都不想动,只想赖床。
薛慎之穿戴好,将商枝从被窝里挖出来,为她穿衣梳头。
两个人吃完早饭,已经日上三竿,等进宫已经差不多到开宴的时候。
商枝与薛慎之到宫门前的时候,嘉郡王妃与嘉郡王在一旁等着。
“你们今日来得迟。”嘉郡王妃神情有些憔悴,精神不济,许是因为朱惠的事情。
商枝尴尬的笑了笑,还没有出声,一辆马车缓缓地驶来,赫连玉率先从马车上下来,掀开帘子,将手伸出去,搀扶着九娘子下来。
商枝看着九娘子穿着一袭紫色的纱裙,腰间系着一串铃铛,一头青丝半扎半束,并无任何头饰,只有一根同色发带束着青丝,面容上画着桃花妆,艳光逼人。
嘉郡王妃看着九娘子这一身装束,却是脸色骤变,“雅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