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降之名,你推我让,耽误许久,城外的义军不知情,还以为有大臣仍要主战,平添许多惊疑。
另一头,田匠回到家中,母亲初时高兴,待问清缘由之后,却拒绝吃饭,“谁家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有出息?能不能出人头地倒不重要,至少做个响当当的男儿汉。朝廷无道,你不去投军也就算了,费大人我早有耳闻,是个好官,这么缺人的时候,还放你回家,更表明他是个心善之人,你怎可舍他而去?”
“母亲,外面的人都一样,看你有些本事,施以小惠,骗你给他卖命,孩儿年轻时见惯了这种人……”
田母摇头,“别人我不说,费大人绝不是,这么多年来,我只听到有人说他好,没人说他坏。而且东都已经这样了,费大人哪还有工夫骗你给他卖命。”
“孩儿若回去,不卖命是不行的。”
“卖命给费大人,至少得个好名声,陪我送命,世人谁知道你?”
“孩儿就是厌倦求名,才回到母亲身边……”
“你就像那些富家子弟,吃腻了大鱼大肉,就以为这些东西最难吃,就没想过还有许多没吃过的穷苦百姓。你厌倦求名,有没有想过为娘这一辈子默默无闻,就指望着你能给为娘搏个名声,等我死后,也能有人说起‘田母如何如何’。”
母亲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田匠无言以对。
田母叹息道:“金银虽实,搁在一处是一处,名声虽虚,却可传扬千里,令世人皆知。孩儿,你是求名之人,从前是求得过头了,我才将你强留在身边,如今你已能明辨是非,求名的时候,不忘求实,该是离开我的时候了。你若不走,我便饿死在家中,给你一个侍母送终的名声。”
田匠痛哭,跪下磕了十几个头,起身出家门,来找费大人,却得知费昞已遭关押,楼硬等人正与叛军将领重谈献城投降事宜。
田匠夺过一柄刀,向几名老弱士兵道:“随我来。”
他也不做解释,那些人居然跟从,田匠打听到谈判的处所,直闯而入,本想一刀杀死叛军使者,没料到会遇见一位熟人。
田匠与徐础其实不熟,两人只见过一面,彼此认得相貌而已。
“楼家果然出人物,兄弟二人,一个卖城,一个买城。”田匠冷笑道。
徐础没说什么,楼硬恼了,“你是什么人,敢来这里造次?东都不是你的,谁买谁卖都跟你没关系。”
“少说废话,交出钥匙,放出费大人,如若不然,你们看!”田匠上前,一刀砍下,将长桌断为两截。
砍断桌子并不难,难的是轻松如切纸。
田匠转身,睚眦欲裂,“天下失主,何况一个东都?我说东都现在是我的,谁敢不从?”
桌子刚断,楼硬等人就吓得坐倒在地上,跟来的士兵也吓得丢掉兵器,股栗不止。
只有徐础保持镇定,脸上露出微笑,拱手道:“田壮士果然是真英雄。好,东都是你的,我跟你谈,不跟他们谈。”
田匠昂首道:“去跟费大人谈,想跟我谈,先问我手中这口刀愿不愿意。”
徐础道:“早想拜见费大人。楼中军,请引路吧。”
“十七……那个吴王,费昞不会投降……”
“所以我才要劝说他,令满城人心服口服。”
楼硬站不起来,摸出钥匙扔在地上,田匠上前拣起,向徐础道:“你等在这儿,费大人想跟你谈,自然会来,不想跟你谈——你也有刀,拿出来顺顺手吧。”
“我若用刀,不如直接攻城,何必进城斗匹夫之勇?”
“嘿。”田匠提刀出门。
楼硬还是没搞懂怎么回事,“这人是谁?吴王,我们都不认识他……”
“我认识。”
楼硬再不敢吱声,与另外三名官儿退到角落里,忐忑地等着看事态发展,没一个人愿意站出来。
田匠回来了,守在门口,让进来一名老者。
老者身穿官袍,没戴官帽,盯着徐础看了一会,“引狼入室,楼公子有何面目来见东都故老?”
“我姓徐。”
“姓什么是你自己的事,但这改变不了你的出身。”
田匠守在费昞身边,只需一言不和,就要动刀,他不会在两位“恩主”之间犹豫,费昞重过徐础,这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徐础回道:“所以东都也能改姓,并不改变‘出身’。”徐础向费昞作揖,“费大人若保东都,东都就在这里,归谁都无改变。费大人若保朝廷,朝廷何在?费大人若保百姓——”徐础再次作揖,“我代百姓恳请费大人顺天承命,莫以一己之私,毁全城数十万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