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他年轻时,从未怕过嘉靖。
哪怕到了老年,也不曾畏惧隆庆。
但在此时此刻,他非常担心、非常畏惧万历。
“让乞庆哈去,让他去,你不要去。”
可三娘子还年轻,非常年轻,方不过年过三旬,她的打扮像个明朝妇人,事实上她不但是蒙古的金钟王妃,还是明朝的忠顺夫人,更是明朝与土默特部联系的纽带。
“乞庆哈,他敢去么?”三娘子笑起来甚为狡黠,乞庆哈就是俺答的长子辛爱黄台吉,她立在一边看着仆人收拾行装,边对俺答说道:“老的不光是你,他也老了,年轻时他不听你的话时常兵侵汉地,现在你想把他送到明朝,你的长子未必能留下性命回来,以后的贡市也会消失。”
草原上的事通常只需要一个人就能带来莫大的改变,就好像俺答势力最强的时期,那个时候他身旁有个名叫的赵全的白莲教信徒作为幕僚,土默川数万甲骑,尽穿汉甲。
但赵全被送到长城内杀死后,一切便出现了变化,汉地匠人成为诸部台吉们的私产,数年过去他们的工艺、产量没有多少提升,人们用工人换取长城口市的贸易物品,换来部落大人们更加富贵的家产。
“我要带你的小儿子布塔施礼去北京,他是你最小的儿子,却什么都没有,难道你不觉得这样很偏心么?”三娘子所说的布塔施礼是她唯一的儿子,道:“他应该多见识一些东西,不该总跟在部落里像他一样大的小孩身边玩耍。”
“他才十二岁,你想让我给他,给他什么?”俺答的话说多了,剧烈地咳嗽起来,缓了缓才说道:“像赐给你一样赐给他一万精骑护卫么?”
“他应该有自己的部落和马场,他也是你的儿子,那是他应得的!”
部落中的、部落外的,与明朝交涉的事务已大多转移到三娘子手中,她都做的很好,这让她应得很大的声望,但事实上她与因年老而被深深的忧虑环绕的丈夫一样,也沉浸在深深的担忧之中。
如果有一天俺答不在了,只有她的亲生儿子能保护她,可她的儿子却什么都没有,这令她担忧,担忧中还有愤怒:“难道你指望将来有人欺辱了他,让我去亲自率领骑兵攻打别人吗?”
仆人们开始为三娘子穿戴甲胄了,那是一套复杂而沉重的铁浮图,内外十几个部件由四名仆人依次披挂在身,三娘子仍旧行动自如。
她在腰间带着明制将军剑,王帐外的铁蹄马背上背挂着两张弓与两袋箭,最忠诚的仆人牵着小王子的马来到帐前。
继承母亲美貌的小男儿并不像出生在征战途中那样粗犷,反而带着些许草原上少见的秀气,在马背上拿着草编的大蚂蚱把玩着,似乎对他要去哪一无所知。
穿着整齐明制甲胄的甲骑列队两侧,部落百姓扶老携幼地观看这番热闹,顶盔掼甲的三娘子留俺答坐在王帐中念着法号,出帐翻身上马。
在她身后,豹尾长幡迎风招展,远处蓝天白云下的草原上,正在施工的青色巨城拔地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