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期,在每月检查、半年上报的考成中会被定一件罪责;现在运一万单粮草失期,在考察中会被定十件罪……这已经不是罚俸或降职的事了,是革职或下狱的事。
王安是内书堂的学员,内书堂的老师都是翰林,识字明理不在话下,他对皇帝的乐观泼了盆冷水,道:“阁老的命令对朝廷筹办军务极好,只是如此一来,爱民的地方官要么违心增派徭役、要么就地辞官;反倒不体恤民力的官员会因此达成考成,待其期满高升,地方民心丧失,终究受其反噬的还是陛下。”
万历皇帝轻轻挑起眉毛,笑道:“你都能想到,朕和老师怎么会想不到呢?”
皇帝从怀里取出书信在手上抖弄着:“朕会下诏,拨太仓银与沿途地方,军民徭役,卫军押粮日银一分、百姓押粮日银四分,另发军民万余至塞外青山口至大宁城沿途四百里修整旧路,同样由太仓支银。”
“朕算过了,如此一来,就算戚帅一直打到兀良哈最北边,朝廷在运费上每月支出也不过才……”
万历皇帝挑着眉毛,竟透出一股子奇怪的心满意足,语气轻松明快:“才三万两。如果要运一年,刚好把大东洋这去年京运白银花掉。”
王安抿着嘴不敢吭声。
这还只是运费,粮食器物都是地方自赋税或太仓粮拨给,也不算修路的物资,一天净花白银千两,皇帝爷爷居然用‘才’,一个月才三万两?
这花销要是让五十两都舍不得花的先帝知道,不得从昭陵杀出来踢你屁股?
更关键的是,好事都让皇帝做了没关系,可坏事让张居正做了,王安有些于心不忍,道:“如此一来,战事结束阁老……”
对此万历皇帝面色如常,只是轻轻说出一句话:“他是帝国的张居正。”
皇帝知道老师曾说过‘吾非相,乃摄也’,那话怎么说?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
既然老师是摄政,好的坏的,都一并承担吧。
“别这么看着朕,钱放太仓里虽然不会烂却也无甚用处,发给为朝廷出力干活的穷苦军民难道不是正好?之所以朕说才,是因为别的花销更大,为减少路耗,只能运一两石的小推车就不用了,全用双马车,一车能把十二石粮草运至前线,还有花钱的大头儿是修路,没路的地方车可走不动。”
万历皇帝边说边伏在万历间甲板上给蒸汽局写信,道:“要是火德星君能跑得快点就好了,朕要修一条从北洋到青山口供火德星君跑起来的路,只要能拉着东西一个时辰走四里地就行,就没有路耗了。”
王安提醒道:“陛下,火德星君不吃粮,可它吃煤。”
“只要不吃粮,就是没路耗,顺天煤多的是。倘若能成,国内几条路都要修上,塞外不单在青山口,修到兀良哈,等布塔施礼长大,还要修到土默川,再把土默川、兀良哈、建州连起来,向北向东向西。”
皇帝说这句话时仰头垂眼看向王安:“只要没路耗,运抵天津多少米粮,送到兀良哈还是多少米粮,昼夜不息日行四十八里,十天就能把粮草辎重甚至士兵送到兀良哈。”
“粮无路耗之忧虑,军无赶路之疲乏,到地方下来就能打仗,你想想那时候的大明是什么样?”
“陛下,北洋上次说一里路是多少两来着?”王安缓缓地深吸口气,道:“奴婢只听到陛下说,陛下的国库,银子有的是。”
“嘿嘿嘿,你说得对。”
亲信小宦官一句话令皇帝笑逐颜开,投炭笔于甲板,骄傲地扬起下巴,然后耸着肩膀大笑起来道:“朕就是有钱,朕太有钱啦!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