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新的侦察兵’,没有武装衣、没有葬礼也同样没有鼓励,被丢在这的侦察兵孤零零地把尸体拖到河边,找了个更容易隐蔽的地方住下。
他从不生火,就算半夜去河边摸黑取水都把鞋子反着穿,几块黑面包和两把豆子,一活就是九天。
虽然发了次烧、拉了三天肚子,但他依然坚强得像条野狗般活着。
这总好过被明军骑士用他们那种能在马上张开、逼近四五步才放弓、刃口三棱且很长的恐怖箭头在半睡半醒间钉在脸上要好得多。
天气很冷,侦察兵觉得自己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苦衷,在这个往年战争普遍冬季停战的时期,没有食物送到前线是可以理解的;战争开始前谁都没想到会对峙这么久,自己太过贫穷、也不像骑士扈从受过军事训练,没有武装衣也是可以理解的。
脚步声随鼓点与明军独特的军乐声逐渐清晰,回忆像潮水般涌上心头。
侦察兵听过这样的军乐,那是三个月前,男爵率领征召军以四十名王室派来的法令骑士为前锋,架桥越过多尔多涅河,满是绿荫的山坡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明军西班牙雇佣兵方阵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展开。
那场战斗双方没能直接交战,侦察兵和许多像他一样未经训练的征召兵聚在一起,贵族军官们殚精竭虑敲着指挥棒指示士兵摆出与对面同样阵势,一切费心准备却都在第一颗炮弹落在阵形边沿时轰然崩塌。
侦察兵记得很清楚,在他和战友溃逃着趟过多尔多涅河,耳边始终萦绕着这样的军乐。
那次遭遇并没有给男爵部下带来任何一名士兵的伤亡,但在那之后的半个月里有三十多个人因发烧而死。
当思绪收回,他的目光越过被虫蛀坏把柄的十字弩与遮挡在身前的枯枝与干草堆,粗大箭头所指的方向,沉重马蹄声已近在咫尺,那声音让侦察兵牙齿打架。
一杆斜指向天的旗矛率先刺破雾气,悬挂的三角龙旗被浸湿向下垂着,执旗的军官头盔也有相同的小旗,拄着骑矛停下脚步,他身上穿着带铁钉的蓝色厚实棉甲,胸口带着黄色护心镜,衣服里鼓鼓囊囊魁梧得吓人,带团龙纹的甲裙缝隙露出红色棉裤与黑色胖靴,腰上挂着略带弧度的刀鞘,背负鞣制棕色皮背包,身上也有几条皮具包裹着各式各样侦察兵不知道用途的皮盒。
他身后是前后两排共十名装束相近端着火枪的明军步兵,他们的火枪插着锋利直刀,每一个看上去都那么健康且精神饱满,就仿佛这能把法兰西人冻死的天气对他们来说温暖如春。
几名倒提长矛或攥弓持缰的骑士轻快掠过步兵,他们骑着西班牙与法兰西品种最优良的健马、身上装备着产自米兰或巴黎的全套板甲,唯独戴着属于他们的高顶盔露出半张冷峻的脸,慎重打量着浓重雾气,用马蹄踏出一条安全道路。
侦察兵心想,他了解每个人各有苦衷。
也许,别人也会理解他决定当个逃兵的苦衷。
就在此时,就在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