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就没有哪个皇帝不愿重用宗室的。
尤其是朱翊钧。
但他不能用,即使他身受新旧两种不同教育观点,但他依然是一个传统士人。
因为他被这样的观点教育大,其实皇帝本身和儒生并无太大差别,甚至全天下所有人,指导人生的方法论都是这一套。
这些皇室子孙已经与他们马上取天下的先祖朱元璋、朱棣有本质上的差别。
朱翊钧可能是其中异端,让他的行事作风更重实用,但这其实在日常生活中没太大影响。
人们站在某个历史的时间节点上向前看,往往看到的都是儒学的弊端,但实际上这个时期的一切恰恰是儒学塑造的,甚至某一时期非它不可。
这个道理也同样可以套在明朝的祖制身上。
后人因成祖皇帝非法转正、英宗代宗之间的烂账对宗室严防死守,但即便这样也没人想干掉宗室,至少在万历眼中,宗室始终是一张没打出去的牌。
唯独他心里不知道的是,这张牌在手里揣了这么久,牌上的字儿可能都没了,打出去以后它能干什么?好有多好、坏有多坏,启用宗室究竟是丢了芝麻捡西瓜、还是丢了西瓜捡地雷,没人知道。
现在王安说这张牌好,万历还真想听听究竟哪儿好。
“奴婢在内书房遍览史册,汉魏唐宋皆以宗室拱卫,如曹魏严防近支宗室参政、重用远支宗亲;至于金、辽、元亦是让宗王出将入相拱卫地方成为朝廷助力,至国朝严防宗室,是为避免宗室起兵造反。”
王安正色道:“其实他们该起兵还是起兵了,公然谋逆的便有汉王、安化王、宁王,朝廷所想达到的目的并未达成。”
“亲王郡王、将军中尉,耗费禄米诸多,使国力捉襟见肘;下层宗室则不能从事生产仕官,纵然有所财力也只能落得难以谋生的地步。”
“奴婢分辨了这些,认为这是靖海伯所言上层宗室奢靡享乐,下层宗室缺乏上升空间,尽数成为经济上的累赘。”
万历折了根柳条攥在手里玩着,牵着大猫坐下道:“你说的这些朕都知道,那些叛乱的确实都被镇压了,但那恰恰是因为他们不掌握兵权,如果他们掌握兵权还会那么容易被镇压么?朕不担心庶人,这些有财力的亲王才是朕担心的人物,他们凭宗室的名头,一旦掌权能轻易造反。”
“陛下,您难道还不知道造反藩王在人们眼中的地位么?宁王叛乱成就了新建伯,先帝时又被追赠为侯爵;安化王叛乱成就了咸宁伯,后来被封咸宁侯。”
新建伯是王守仁,咸宁侯是仇钺,一方面平定藩王叛乱是泼天大功,另一方面藩王起兵反叛又不比其他反叛更难对付。
简直是升官受爵的大型经验包。
“奴婢以为如今国朝气象,对百姓、书生而言并不缺少上升空间,藩王纵然造反也找不到有才能的人辅佐……真有才能之人又如何会将眼光局限海内,如那林阿凤异域封王难道不好么?国中民生安乐,谁又会去追随他们造反?”
“若果真是贤良宗室,帝王何故不用?若非贤良才学之人,即便藩禁撤除又与他们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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