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
这个小何氏,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何皇后的同胞姐妹,大族何氏的女郎,事先竟无一人得知?
难道何家在生下这个女郎之后,便将她送到别处教养了?
倘若真是如此,又怎么会留下何皇后,而将小何氏送走、叫她隐姓埋名?
钟意手指轻揉额头,思来想去,不知怎么,便想到李政身上了。
他们今生第一次见面,便是在青檀观。
他问她:“你为何会在此处?”
难道小何氏一出生,便被何家人送到青檀观里去了吗?
益阳长公主也在青檀观出家,她是不是认识小何氏?
而她与何皇后的不和,是不是因此而生?
青檀观是道观,难道小何氏也曾出家?
钟意出家之后,第一次在弘文馆见皇帝时,便是身着道袍,那时他怔然良久,是因女色失神,还是思及旧人?
二十年前,这座宫阙里,到底发生过怎样的故事?
又是什么力量,将这些过往封锁住,从此不现人世?
前世钟意做过秦王妃,也曾做过太子妃,在这座皇城中,也是能数得上号的人物,可这些过往,她却连一个字都不曾听过。
不过,有一个人,必然是知道的。
益阳长公主!
钟意坐起身,想往偏殿去寻她,顿了顿,忽又停住脚步。
她不会说的。
倘若钟意的猜测为真,那对于皇家,对于天下,都是石破天惊的大事,她先前连那院落的原主人都不肯讲,怎么会告知她那些旧事?
钟意重新瘫倒在塌上,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前世今生无数次疑惑过的事情。
怨不得,皇后偏向太子睿,李政同母亲兄长也不怎么亲近。
而皇帝对所谓同胞所出的兄弟二人,态度也是迥然不同。
假设那些推论为真,何皇后竟能引而不发,除去维护嫡长序列之外,对太子睿与秦王政一视同仁,究竟是因她慈善宽宏,还是因为心机之深沉,远超常人?
小何氏的死,她有没有插手其中?
秦王政自幼顽劣的传闻,她有没有推波助澜?
还有,前世自己的死……
是否同她有关?
这念头在心里转过,钟意便再也平静不下来了。
……
到了四月,天气回暖,嘉寿殿前的花儿也都开了。
归德县主与和静县主在同一日出嫁,假期也逐渐近了,太后全力庇护这两个孙女,见她们有了归宿,既是欢喜,又是欣慰,正逢钟老夫人入宫相见,便顺势叫人请益阳长公主与钟意入宫,小聚一番。
钟意入得门去,便见太后端坐上首,身侧是祖母钟老夫人,下首处是皇后,再之下则是二位县主,倒有些怔住。
益阳长公主不轻不重的哼了声。
引着她们入内的女官低声解释道:“皇后娘娘是来商讨县主出嫁当日诸项事宜的。”
钟意轻轻应了一声,上前去同她们见礼,含笑在和静县主身侧坐了。
毕竟有喜事在,太后兴致高涨,对着皇后,都难得的露出几个笑脸,午间宴饮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直到未时方歇。
钟老夫人留下同太后说话,益阳长公主与钟意看了天色,却是起身告辞,正逢皇后一道出殿,钟意便笑问道:“娘娘近来安好?”
皇后见她主动问询,有些诧异,却仍笑道:“还好,有劳居士挂心。”
“我听闻娘娘宫中有几株翡翠牡丹,花瓣重重叠叠,雍容华贵,倒颇难得,”钟意笑着询问道:“不知是否有这个福气,前去一观。”
“自无不可,”皇后极温婉的应了一声,又转向益阳长公主,和气道:“益阳也爱牡丹,是否要一起同行?”
“免了,”益阳长公主不客气道:“我头有些晕,先行离去。”言罢,也不看皇后,同钟意一颔首,径直离去。
皇后被她下了情面,也不动气,反倒向钟意解释,轻声细语道:“益阳性情直爽,惯来如此,居士无须在意。”
钟意微笑道:“娘娘宽宏,雅量非常。”
皇后笑而不语。
钟意不是第一次进清宁宫,然而这一次,心中却没有了先前的赞叹感慨,多了几分叹息与怅然。
皇后带着她进了内殿,又吩咐人上茶,态度亲切,隐有热络。
“不必麻烦了,”钟意含笑推拒,道:“我有几句私密之语要同娘娘讲,请您屏退左右。”
皇后微怔,诧异笑道:“居士倒是吊起我的好奇心了。”言罢,又摆摆手,示意殿中宫人退下。
“明人不说暗话,我便开门见山了,”钟意手指摩挲着紫檀木的桌案,道:“还望娘娘不要见怪。”
皇后笑道:“这是自然。”
“娘娘,”钟意莞尔,目光静静落在她面上,道:“杀死泾阳候世子的人……真的是李政吗?”
皇后猝不及防,面上笑意霎时僵住,虽然只是一瞬,但也足够被钟意捕捉到。
她心里忽然有些酸涩,叹口气,道:“是太子,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