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化作泥浆,自他指缝间溜走,他忽而呕出一口血。
以他洁癖的性子,本该将这血抹去,但这一回,却是懒得擦了。
他幽幽无神的眸子,落在这新坟之上,唇边却抿出一抹清浅的,淡漠的,却也近乎梦幻的笑容。而本就清寂的眸子,更是黑的像深井,再无一丝光亮。
“……终究,是我害了他。”
因他病弱,拖累全家。
因村民妄语,淑君便认为他之所以体弱多病,是因双生之子,互相食其生气,所以淑君认为,自己的体弱,全是他的缘故。
也所以,淑君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能好起来。
在这个家里,虽是手足六人,但是,他和淑君,却最是不同。
他们生来便是在一起的,尚未出生便相伴一处。他自己有多清高,他便晓得淑君的傲骨有多硬。分明出生之时,他为先,淑君为后,淑君唤自己二哥,却总是在照顾他,让着他。
为了他,淑君折断了一身傲骨,去了天青楼。
淑君豁达,不在乎清节名誉?
怎么可能?
他在乎,他很在乎。
却为了自己这个病秧子,他不得不逼着他自己学会豁达,学会不在乎,学会无视外界的厌弃唾骂,学着不去在意那些批判指点。
他后悔了。
淑玉唇边勾着笑,却悲凉的想道。
他是真的后悔了。
当初因大哥,淑君,四弟,五弟,六弟,皆盼着他活着,盼着他好起来,他就算再想死,也忍住了。即使明知自己活着也只能是拖累这个家,可因为不愿让兄弟们寒心,他便熬着。
而今,久病之人多晦气。
他这晦气的病秧子,熬死了他孪生的亲弟弟。
“哈,呵呵,哈……”他蓦而仰天狂笑:“生而为人,却如鬼类,人间竟也似地狱。”
他笑容极盛,一向清清淡淡的男子,从未这般敞开胸怀如此畅笑。
他像是一吐积压多年的苦闷之气,却字字椎心泣血,倒像是在怒问这世道。
…………
失控了,所有的一切接已脱序失控了。
梁智宸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他当初的隐瞒,便是怕这番后果,可这个后果,还是来了。
董惠莹揪着心,她想要冲上去,想扶起呆呆愣愣坐在地上,双目无神凝望着新坟的四弟梁浩铭,想安慰六弟梁逸宣,想拉起一副癫狂之态的二弟梁淑玉,也想拽起身体直哆嗦,跪在坟前起不来的五弟梁越宁。但梁智宸紧紧地攥住她臂弯,他摇着头,缓慢,坚定,用力的摇着头。
“这时候,只能这样。”只能等他们在发泄之中逐渐接受。
徐徐的,像个木头人一样的梁浩铭,单手撑着地面,慢吞吞的起身。他回首,深深望了那新坟一眼,然后头也不回,转身走了。
“浩铭?”
是少女在叫他,他步履一顿,却未留步。
他早该这么做的。
三哥失踪后,他在黑市张贴悬赏,可靠人到底不如靠自己。
早该这么做的。
梁越宁忽然凶狠地抬起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