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亏,做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此人确实多智,这不,代他将他提出的策略解释地头头是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在听了田不禋代蒙仲解释的围城之策后,公子章揉着双手,在帐内来回地走动,似乎在权衡着利弊:到底是强攻,还是围城。
其实在他心底,他更倾向强攻,毕竟此时已临近十月,天气已逐渐转冷,可能只要再过一个月的工夫,天空便将降下大雪,到那时候,更别想再攻克邯郸。
两个月,最多两个月!
公子章迫切希望在十一月底前,攻陷邯郸,否则,这场战事恐怕就得拖到明年了。
而这对于缺少御寒衣物的叛军来说是极其不利的。
但问题是,与蒙仲昨日进攻邯郸时那敷衍似的命令大为不同,公子章麾下的军队,昨日那可是全力以赴,但由于防守方的天然优势,以至于叛军昨日损失许多兵力,却没有得到相应的收获。
就像蒙仲所说的,邯郸城内有近五万王师防守,就算与叛军持续相互消耗,王师也不会是吃亏的那一方——毕竟考虑到城墙的助益,那肯定是叛军方的损失更大。
想到这里,公子章沉声问田不禋道:“不禋,据你猜测,若我军围住邯郸,邯郸几日将陷入断柴的局面?”
“这个不好说……”田不禋捻着小胡子猜测道:“保守估计,七日吧……七日差不多了。”
“七日……”
公子章闻言皱着眉头摇了摇头,显然是觉得七日的时间太长了。
让叛军冒着风险围住邯郸整整七日,却不下令攻城?要知道最多两个月,今日的寒冬就将袭向这片土地。
仿佛是猜到了公子章的想法,田不禋低声说道:“公子,咱们可以先围城,然后再思考具体策略……”
公子章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听取了蒙仲、田不禋二人的建议。
在向公子章献策之后,蒙仲便离开了前者的帅帐,准备返回自己的营寨。
没想到,牛翦却主动喊住了他,与他闲聊了片刻。
“断绝邯郸城内的柴薪,这当真是一条妙策,蒙司马年轻有为,他日不可限量啊。”
“哪里哪里,牛司马您言重了,待我等围住邯郸,断了邯郸城的柴薪后,城内必定派兵出击,介时,还要仰仗牛司马与牛司马麾下的骑兵,助我等击败王师……”
“哈哈哈,好说好说。”
在一番交流后,牛翦畅笑地离开了,似乎是蒙仲的那些回答,让他感到十分满意。
但看着牛翦离开的背影,蒙仲却感觉有些奇怪。
他感觉,牛翦对他似乎抱持着莫名的敌意与警惕,但奇怪的是,方才当蒙仲说出“介时还要仰仗牛司马与牛司马麾下的骑兵”时,那牛翦爽朗的笑容,又不像是作伪。
总而言之,非常奇怪。
『那牛翦,总不至于担心我与他抢功吧?』
当心中闪过这个念头时,蒙仲亦有些好笑自己竟然会有这种想法。
要知道,他与牛翦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虽然彼此互称司马,但蒙仲的司马,只是千名信卫军的司马,而牛翦的司马,则是统率过万骑兵的司马,虽说都是统率兵卒的将领,但两者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因此蒙仲才会好笑于他的想法:牛翦需要担心他与其抢功?根本不需要好吧!
次日,公子章便改变了战术,下令叛军包围邯郸。
如何包围邯郸,其实就是在邯郸城的护城河外,在邯郸城的攻击范围外建造营寨,封死邯郸的出路,让邯郸城内的赵人无法出城砍伐木头作为柴火。
而根据围三厥一的兵法,公子章明明可以派卫援、田璜等人分兵前往邯郸城的西城门,但他故意放过了这处城门。
当然,公子章的此举可不是好心,他只是故意设下诱饵,引诱城内的赵军从西城门出城,前往附近的树林砍伐林木,而一旦城内的赵军敢这么做,牛翦会立刻率领骑兵截断其归路,在这片平坦的地形上,将出城的赵军士卒杀得片甲不留。
但话说回来,想要在邯郸城内赵军兵将的眼皮底下建成一座营寨,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过这却难不倒蒙仲,他命令士卒们砍下树木,削去枝干制成圆木,然后将底端削尖,每三根圆木用麻绳牢牢捆绑,作为一块挡板,然后搬到邯郸城的南郊,一一竖立起来,每一块挡板亦相隔一块挡板的距离。
然后第二排的挡板与第一排错位,而第三排再与第二排错位。
至于目的,除了为防御来自邯郸城方向的箭矢以外,也是为了能更快地袭击邯郸——倘若果真遇到什么好机会。
而在这几排用来挡箭矢的挡板后,蒙仲军亦在徐徐建造一座军营。
既然是在邯郸城的眼皮底下建造营寨,邯郸城当然不至于眼瞎看不见这些,当即,似安平君赵成、奉阳君李兑、阳文君赵豹几人,纷纷聚拢起来,猜测叛军的用意。
在会议时,奉阳君李兑对在座的诸将说道:“显然是昨日公子章攻城不利,是故改变主意,欲围困我邯郸而断邯郸的粮、水、柴……”
对于粮食与水源,众人倒是并不担心,毕竟拿粮食来说,且不说邯郸刚刚收成了附近田邑里的粮食,邯郸的城郭内,亦堆积着许多往年积累的粮草,至少度过今年冬季不成问题;而水源嘛,邯郸城内本来就有引水渠流入城内,且城中亦多有水井,哪怕叛军截断了那些引水渠,邯郸城内也不至于陷入无水可饮的处境。
唯一比较麻烦的是柴薪,毕竟城内无论做饭、取暖,都要用到柴薪,数万人乃至十余万每日的柴薪消耗,那数字非常惊人,倘若叛军断绝了邯郸的柴薪,那么过不了几日,邯郸城就将陷入没有柴火做饭、取暖的处境。
“想办法驱逐蒙仲、庞煖二人……”
在思忖了一番后,奉阳君李兑最终还是决定挑软柿子捏,即选择进攻兵力相对薄弱的蒙仲军与庞煖军,但遗憾的是,此时蒙仲军已经在城外南郊立起了一座座挡箭的挡板,且在这些挡板前多放置鹿角等防御设施,以至于当王师士卒出城试图驱逐蒙仲军时,还未攻到蒙仲军正在建造的营寨,就遭到叛军弓弩手们的射击。
尤其是那六座井阑车,叛军弩手们居高临下,让王师士卒无所遁形。
九月三十日,即叛军围困邯郸的次日,邯郸派兵从西城门出,前往西郊砍伐林木搬到城内作为柴薪,但遗憾的是,半途遇到牛翦所率领的数千骑兵,以至于非但没能砍伐大量的木头运回城内,反而被牛翦军杀了一阵,损失颇重。
此后几日,邯郸城多次试图夜袭叛军,但叛军早就料到邯郸城会有这种反应,以至于邯郸城的王师没能得手。
而在此期间,蒙仲则时刻关注着邯郸城内的炊烟。
一直到十月五日,有巡逻的信卫军士卒抓到了十几名奸细,一问之下才知道是邯郸城内的百姓。
据这些城内百姓透露,此时邯郸城内已经把城郭内能砍的树木都砍了,用于王师士卒取暖、做饭,甚至于,还派人在城内征收柴薪,半强迫地要求那些百姓卖给军队,这使得原本柴薪还算充足的邯郸百姓人家,现如今连烧火都成问题,只能拆一些家具、甚至是把自己家院内其他的房屋拆除,将柱子、房梁劈成柴火。
而当就连拆房都不能满足自家对柴火的需求时,一些人终于决定铤而走险,或恳求守卒、或趁着守卒不注意,偷偷从城墙上顺着绳索爬下来,希望到这附近的树林砍些柴火带回城内。
『看来,差不多是时候了……』
在听到那些百姓的解释后,蒙仲心下暗暗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