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显得有些呼吸不畅,嘿嘿笑道:“谁知晓呢?赵主父云龙之相,若是化云遁天了呢……”
“少拿你道家之言诓我!”
盛怒之下的赵成一把将鹖冠子推翻在地,旋即用腰间抽出了自己的陪剑,将剑刃抵在鹖冠子的脖子上,语气冰冷地质问道:“主父身在何处?说!否则,休怪我不顾昔日情面!”
见此,在旁的李兑连忙劝阻赵成,小声说道:“安平君息怒,鹖冠子乃道家圣贤,杀之恐坏了名声,遭世人唾骂。”
不得不说,虽然正统老子道家对世俗的影响力其实日渐削弱,但天下学派对于老子道家还是格外尊敬的,哪怕是一度指责其他学派皆属异端的儒家,都不敢拿正统道家说事,更别说其余学派。
而鹖冠子作为继承了老子道家的正统道家圣贤,他在中原各国亦颇有名气,名气绝不亚于蒙仲的老师庄子,若非此刻安平君赵成因为走脱了赵主父而惊恐惶恐,否则,他也绝对不会用剑指着鹖冠子,毕竟这会败坏他的名声。
而在这个时代,大部分世人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名声。
“锵!”
忍着心中的怒气,赵成最终将利剑又放回了剑鞘。
见此,李兑连忙唤来儿子李跻,叫后者派几名近卫将鹖冠子带下去暂时关押起来。
恶狠狠地瞪视着鹖冠子被带走时的背影,赵成喘着粗气与李兑商议道:“走脱了赵主父,这可如何是好?”
“安平君莫急。”李兑压了压手宽慰着赵成,旋即皱着眉头仔细分析道:“虽然不清楚主父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逃离了行宫,但其行踪,还是不难预测的。他总不可能向北逃,唯有向南走,若我猜测不错的话,主父可能是打算穿过齐、卫两国,投奔宋国……而要前往宋国,主父一行人必定得向南越过漳水,安平君不妨请牛翦军将率领骑兵出动,封锁这一带的漳水河畔。……至于接下来,我相信等天亮后定能找到主父一行人的行踪,介时再做打算。”
“唔。”
安平君赵成微微点了点头。
他亦认为,在现如今的中原,宋国是赵主父唯一可以投奔的国家——虽说赵主父其实也可以投奔燕国,但燕国相比较宋国太弱小了。
更重要的是,宋王偃乃是赵主父近三十年的稳固盟友,两者的性格与利害趋向颇为一致,哪怕称之为知己亦毫不为过。
倘若赵主父投奔宋国,宋国的宋王偃,绝对会接纳赵主父。
『决不可使赵主父逃到宋国!』
赵成与李兑互换了一个眼神。
要知道,宋国可不弱,继宋剔成君、宋王偃两代君主治理后的宋国,纵使齐国单独进攻宋国都显得有些吃力,一旦叫赵主父逃到宋国,纵使赵、齐两国联合对宋国施压,但宋国还是有着在短时间挡住赵齐两国军队的实力。
只要宋国能支撑到等秦国出面声援赵主父,对赵国施加压力,介时赵国很有可能就会出现另外一番局面。
想到这里,安平君赵成立刻命人请来牛翦,将赵主父已从沙丘行宫内走脱的消息告诉了牛翦。
听闻此事,牛翦面色剧变。
如果说赵成、李兑等人是畏惧赵主父逃到宋国后对他们的危害,牛翦则单纯是恐惧赵主父走脱,毕竟他一度背叛了信赖他的赵主父,哪怕他一开始并没有一定要害死赵主父的心思,但不能否认,当赵成、李兑决定困死赵主父时,他牛翦亦保持了沉默。
此举意味着他已彻彻底底地背叛了赵主父,再无辩解的余地,倘若赵主父此番走脱,日后声讨他的行为,那么,他牛翦必将身败名裂,被世人所唾弃。
可能正是出于这份恐惧,以至于当赵成、李兑二人向他提出「命骑兵追击」的要求时,牛翦仅稍作犹豫便咬牙应了下来:“我明白了,我立刻率骑兵去追!”
说罢,牛翦立刻回营召集骑兵。
而赵成、李兑二人,亦开始发号施令,传令赵袑、李疵、赵平、李跻等人不必再围困沙丘行宫,立刻唤醒营内所有的王师赵卒,向南行路,赶往漳水河畔。
若用一句话概括,纵使是追到宋国,赵成、李兑二人也要将赵主父追回!
而与此同时,蒙仲、庞煖等人以及两百余名信卫军,正趁着夜色,护送着赵主父徐徐向南。
沙丘行宫距离漳水河畔其实并不远,直线距离总共也只有不到二十里路,但由于此时正值冬季,地上的积雪已没过膝盖,这才导致他们的速度被严重拖累。
当然,相比较沿途的积雪,更为致命的,仍然还是遍布这一带的王师巡逻卫队。
为了防止惊动那些王师的巡逻卫队,导致自己一行人的行踪暴露,蒙仲很是大胆地将一行两百余人,分为近三十人为一队的六七个队伍,扮作了在这一带巡逻的王师卫队,彼此相隔数百丈距离,徐徐朝着南边前进。
戌时三刻前后,正值廉颇刚刚带兵杀入行宫,蒙仲一行人亦刚刚遭遇一队王师的巡逻士卒。
眼瞅见即将与对面撞上,已来不及躲避,也来不及熄灭手中的火把,庞煖咬了咬牙,抽出了腰间的佩剑。
可就在这时,蒙仲将他手中的剑又按回了剑鞘,旋即压低声音吩咐道:“所有人转身,缓缓向前,听我号令。”
“……”
在队伍中的赵主父、庞煖、剧辛、赵奢等人皆不明所以,但最终还是听从了蒙仲的指示,纷纷转身,面朝沙丘行宫的方向。
而此时,蒙仲则向那队正迅速而来的王师赵卒走前几步,在大声下令使麾下士卒停止前进后,抢先喝问道:“对面的,是何处的兵卒?”
听闻此言,对面的王师卫队缓缓停了下来,随即,有一名士卒走上前来,自表身份道:“我乃李云(行)司马麾下的卒长符昌,你是哪里的兵卒?”
『李云?莫非是李跻长子李云麾下的兵卒?』
蒙仲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旋即高声喊道:“原来是少公子的部署,我乃负责此间的两司马,方才瞧见行宫方向传来火势,恐行宫生变,便朝行宫方向而去。”
对面的符昌走近几步,用火把照了照蒙仲与其麾下的士卒,果然见这队士卒一个个背对自己面朝行宫方向,心中并不起疑,笑着说道:“我亦是瞧见行宫方向传来大火,是故带队前往探探究竟,兄弟莫要惊疑。”
“原来如此,符卒长先请,在下等人紧跟其后。”
“好!”
名为符昌的卒长毫无疑心,当即率领麾下的卫队径直向行宫方向而去,蒙仲带着赵主父、庞煖等人跟了一小段,旋即故意落后,眼瞅着那队卫士已消失在远处的夜幕下,蒙仲立刻下令所有人再次调转方向,继续向南而行。
更值得一提的是,由于蒙仲方才挡住了那队卫士,为他身后的几队信卫军争取了时间,使得那几队信卫军有时间用身上携带的布裹住身体,躲在积雪中,以至于那队卫士在经过时,竟没有发现一旁不远处的雪地上其实伏着百余人。
“真不愧是善于夜袭的你,当真镇定……”
在危机解除后,庞煖由衷地称赞道,毕竟他方才的第一反应即是强行突破,虽然那队卫士未见得能够阻挡他们,但他也明白此举必定会暴露己方的行踪,而似蒙仲这般巧妙地骗过对方,确实是最佳的办法。
蒙仲微微笑道:“此间的巡逻卫队,暂时还不知赵主父已从行宫走脱,按理来说不至于生疑,不过再等片刻,待消息传开,这招就不好使了……”
“因此得尽快抵达漳水。”
“嗯!”
短暂的谈聊后,蒙仲与庞煖继续护着赵主父徐徐向南。
忽然间,蒙仲感觉身背后好似传来一阵地动山摇的震动,他回头瞧了一眼,旋即便瞧见身背后的方向,有一团火云正朝着南边迅速而来。
待他仔细观瞧,那哪里是什么火云,分明就是不计其数举着火把的王师赵卒,且从那些火把的移动速度以及隐隐传来的响动判断,那恐怕就是牛翦麾下的骑兵。
见此,蒙仲当即对赵主父说道:“赵主父,看来我等的把戏已被赵成、李兑识破,此时赵成等人恐怕已攻入了行宫,见宫中不见赵主父,是故慌忙派牛翦率骑兵追赶,我等不可再耽搁了。”
“嗯!”
赵主父神色严峻的点了点头。
见此,蒙仲亦改变了战术,他下令跟在身后的其余几队信卫军士卒迅速赶上来,重新汇合,旋即带着这支两百余人的队伍,快速向南急行军。
在身背后有无数骑兵追赶的情况下,他已顾不得暴露行踪,毕竟就算天气再恶劣,骑兵的速度也远比他们快,一旦让骑兵抢先一步抵达漳水河滩,他们便将彻底失去渡河突围的机会。
为此,纵使随后沿途又遇到了一队巡逻卫士,但蒙仲仍是下令全军突进。
眼瞅着身背后的骑兵越来越近,蒙仲等人心急如焚。
忽然,前面有信卫军士卒惊喜喊道:“漳水!前面就是漳水了!”
听闻此言,蒙仲果断下令全军跳入漳水,游到对岸。
“砰!”
“砰砰砰!”
两百余人的队伍,在无数骑兵与王师卫士的追赶下,纷纷跳入漳水。
在下水的一刹那,蒙仲便感受到了河水的温度,那冰冷刺骨的寒意,一时间窜上了他的脑门。
在奋力游向对岸的期间,蒙仲回头看了一眼,便看到岸上立满了骑兵。
为首一员将领,正是牛翦。
“司马,他们跳河而逃……”
看着眼前那群跳河逃跑的诸人,牛翦身边有近卫急切地提醒道。
此时,只见牛翦咬了咬牙,挥手下达了一个让蒙仲、庞煖等人大为惊愕的命令:“放箭!”
一时间,岸上的骑兵朝着河中激射弩矢,致使河面上箭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