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得过万秦军惶惶而逃,就连段干寅、田黯、公羊平这三位长辈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段干寅当即问蒙仲道:“贤侄效仿赵国组建了一支骑兵?”
蒙仲点点头,解释道:“当日,秦将白起在韩国四处攻打城池,对我率下魏军避而不战,意图使我军来回奔波,徒耗体力,因此我便组建了一支骑兵……”
听完蒙仲的解释,段干寅吃惊地说道:“我原以为赵国的骑兵羸弱,没想到竟是如此厉害……骑兵当真如此厉害?敌得过战车么?”
“这个嘛……”蒙仲想了想解释道:“若两军摆开架势,正面交锋,骑兵绝非战车对手,但若是换个场合,千名骑兵可以凭微小的损失,轻易击败千乘战车。就像阿虎方才所讲述的,论游走偷袭,战车根本不是骑兵的对手,多半被会后者玩弄于鼓掌之上。”
“原来如此……”段干寅恍然地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当世知晓骑兵厉害的,除了一部分赵人,恐怕也就只有像蒙仲等人这样曾经在赵国游历过的人了。
哦,还有秦国的白起,在蒙仲率下骑兵手中吃过大亏的他,也已经说服穰侯魏冉同意他组建了一支骑兵。
忽然,田黯在旁笑着插嘴道:“倘若骑兵果真如此厉害,何不扩充?你段干叔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蒙仲闻言转头看向段干氏,在略一愣神后就明白了过来。
要知道在魏国,段干氏可是在畜牧业方面的大家族,魏国的战马、耕牛,将近一半都出自段干氏一族之手。
只可惜自从魏国丢掉了西河(郡)后,段干氏的牧场亦缩水了许多,但即便如此,段干氏手中还是握着大量优质的战马,只要魏王对此并不反对,段干氏足以资助蒙仲再组建一支至少数千人的骑兵。
见蒙仲转头看向自己,段干寅笑着说道:“此事先不急,倘若贤侄果真能坐上河东守的位置,老夫纵使白送万匹战马又何妨?”
田黯闻言笑道:“哈哈,段干兄还是这般豪气,不逊令祖。”
段干寅笑着捋了捋髯须。
忠诚、仗义,即段干氏从先祖「段干木」起便一直流传下来的家训,这也是历代段干氏的子弟几乎都很豪气、仗义的原因。
次日,即八月初三,魏王遫在大梁王宫内设摆宴席,为此番援助韩国出征且战胜秦军的功臣庆功,而蒙仲作为“第一功臣”,自然在受邀之列。
但论在殿内的座次,蒙仲还是逊于公孙竖——这也是没办法的是,毕竟蒙仲实在太年轻了,于情于理都不合适让他坐在首席。
当然,对此蒙仲并不在意,一来公孙竖现如今与他关系颇为亲近,考虑到公孙竖比他年长许多,理当坐在首席,二来,即便是次席,这个座次也已经高过了窦兴、魏青、费恢、唐直等军司马,已经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了。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次的宫筵中,蒙仲终于有幸见到了魏国的太子魏圉,以及他的弟弟,魏公子无忌。
太子魏圉的年纪,似乎与蒙仲相仿,乍看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此刻在殿内正襟危坐,也不怎么开口。
至于魏公子无忌,则看上去跟蒙仲的族弟蒙傲差不多大,性格并不像其兄那般沉稳,此刻坐在席中,时而四下观望,时而与身边低声交谈。
这对兄弟,此刻就坐在东侧的次席,位于坐在首席的国相田文之下,而在这兄弟俩的背后,则坐着段干寅、段干崇父子,以及田黯、公羊平等人。
除此之外还有几人,想必都是太子一系。
值得一提的是,太子一系的人,与国相田文一系的人,全程几乎不曾有过交流,唯独魏公子无忌倒是与田文说过几句。
对此,坐在蒙仲身边的乐毅亦注意到了,低声对蒙仲说道:“传言太子与田文不睦,看来并非虚言,只不过这座次……”
“唔。”蒙仲微微点了点头。
太子魏圉对田文是什么看法,他不得而知,但从魏公子无忌与田文相处的情况来看,所谓太子一系与田文一系彼此不睦,其实也不过只是以讹传讹罢了。
看看对面的座次就能知道,太子魏圉作为魏国的储君,可他的座位却在田文之下,虽说这肯定是魏王遫笼络田文的手段,但从这也能看出魏王遫对田文的器重。
瞥了一眼王位上那位尚健朗的魏王遫,蒙仲暗自徐徐吐了口气。
田文注定无法在魏国经久不衰,这是必然的,一旦魏王遫年老体衰,魏国必定会打压田文,为太子魏圉继位做铺垫,因此笑到最后的,肯定还是与太子关系亲近的段干氏、西河儒门等势力。
但眼下魏王遫的身体尚且健朗,有他在背后支持田文,想要扳倒田文几乎是不可能的——这也是蒙仲希望能与田文和解的原因。
似乎是注意到了蒙仲的目光,田文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对面的蒙仲,目光仅仅在蒙仲身上停留了片刻,还没等蒙仲点头表示善意,这家伙便立刻转过了头。
『……麻烦。』
蒙仲暗自摇了摇头。
他并不指望段干氏能说服太子魏圉出面与田文抗衡,毕竟,一来太子魏圉目前与田文并无利益冲突,再者,就现如今而言,太子魏圉也未必能斗得过田文。
宫筵的流程,还是老一套,先是魏王遫当众举着酒樽,大声阐述他魏国此番击败了秦国的胜事,使得殿内诸臣齐声高呼万岁。
旋即,便由众多美貌的女子入殿献舞,宫筵正式开始。
此时,趁着这些舞女遮掩了视线,坐在蒙仲上首的公孙竖探头过来,对蒙仲说道:“昨晚,我与窦兴、魏青他们,已经搬出了田文的府上,住在城内的驿馆。”
蒙仲愣了愣,不解问道:“发生了何事?”
公孙竖解释道:“田文欲向大王推荐老夫为河东守,老夫推荐了你,让田文很是不快。”
『怪不得他方才看我时似乎很懊恼的样子……』
恍然大悟之余,蒙仲低声询问公孙竖道:“这……是否会对军将有所不利?”
公孙竖闻言轻笑说道:“犀武虽然不在了,但人脉还在,况且田文手底下,除了一个夏侯章略知兵事,他还能举荐谁?”说到这里,他捋了捋胡须,低声说道:“眼下,我不担心其他,就担心翟章……他与犀武,以往关系并非那般和睦,倘若田文有意阻挠你我,使翟章出任河东守,那就麻烦了……”
听闻此言,蒙仲亦皱起了眉头。
平心而论,以公孙竖的威望与地位来说,很少有人胆敢与他抢河东守的位置,因此只要公孙竖在魏王面前推荐了蒙仲,纵使魏王遫认为年轻过于年轻,也会出于对公孙竖的信任而勉强同意。
但倘若翟章横插一脚,那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翟章乃是魏国名相翟璜的后人,与公孙喜并称魏国仅有的两位擅战之将,此前一直坐镇在邺城,防备着来自赵国那边的威胁,他是完全有资格、有能力与公孙竖抢夺河东守这个位置的,尤其是在田文出面向魏王推荐的情况下,魏王遫肯定会偏向于翟章。
顺便提及一句,如今公孙喜死了,其大司马的职位,恐怕也会落在翟章手上,这对于河东魏军而言,着实不是什么好事,毕竟这意味着魏国在军费方面的开支,或将偏向于河北的邺城一系军队,就像曾经公孙喜偏袒其河东军那样。
“翟章今日来了么?”蒙仲四下打量着。
公孙竖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据田文所言,翟章应该会在过几日后抵达大梁。”
“过几日?”
“嗯。……那老家伙很高傲的,此番又不是他统帅魏军击败了秦国,他自然不会出席庆功宴。……以往,大王为其庆功时,犀武托病不出;而前几日犀武攻破函谷关时,翟章在邺城亦谎称旧疾复发,拒绝前来大梁赴庆功宴。……他与犀武,素来如此。”
『喂喂喂,不是说公孙喜只是与翟章关系并不亲近么?可似这情况,明明就是二人相互看不顺眼吧?』
看着公孙竖,蒙仲亦不知该说什么。
然而公孙竖却似乎会错了意,捋着胡须轻笑道:“不过你也不必太多担心,翟章已经很老了,说不定他再过一阵就死了……”
听着这话,蒙仲也不知该如何接话,索性尴尬而不失礼貌地陪着干笑了几下。
片刻后,待那些美貌的舞女献舞完毕,魏王遫便开始论功行赏。
此番论功行赏,分一、二、三总共三档功勋。
先论第三档功劳,蒙仲这边受赏的有蒙虎、华虎、穆武、乐毅、蒙遂五人,其余还有五人,其中三人是窦兴、魏青、费恢的部下,还有两人则是唐直与焦革的部下。
这总共十人,皆被魏王遫赏赐了下大夫的名爵,以及一些财帛。
第二等功劳,即窦兴、魏青、梁习、费恢、唐直、焦革、郑奭、蔡午这八位军司马,由魏王遫赏赐各自提升一级名爵,皆为中卿,除此以外皆授予若干土地作为食邑。
最后,那便是一等功勋,总共两人,即公孙竖与蒙仲。
但听魏王遫一声“两位且上前来”,公孙竖与蒙仲起身离席,在殿内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快步走到大殿中央,朝着魏王遫拱手而拜。
『不知魏王将授予我什么样的封赏?』
纵使蒙仲素来冷静,此时此刻心中亦不免有些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