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公孙竖当然知道此事肯定是田文从中作梗,反正事已至此,他也不怕与田文撕破脸皮,只见他冷笑一声说道:“犀武出任河东守十几年,我在犀武帐下亦十余年,期间不知与秦国交兵多少回,田相以为老夫不知河东之重耶?!……伊阙之战,我国十八万大军遭七八万秦军偷袭,于一夜之间死走逃亡十余万人,虽韩国的暴鸢立刻派兵五万前来援救,亦被秦军击退。至此危难之际,蒙仲力挽狂澜,率残余六七万败军,数回击败秦军,且最终将那七八万秦军击溃,唯剩下寥寥近万人狼狈逃回秦国,似这等逸才,田相却认为仍不足以拜领河东守之职,我且问田相,国内不知有谁比此子更适合出任河东守?”
说到这里,他冷笑一声,又说道:“莫提老夫,老夫自忖远不如蒙仲!”
听到公孙竖这番不客气的话,田文的面色亦沉了下来。
可尴尬的是,他心中还真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否则,他岂会默许公孙竖出任河东守?——仅凭公孙竖拒绝他的好意,且在他面前推荐蒙仲,这就足以让田文迁怒于公孙竖。
『这个不识好歹的老匹夫……』
在心中暗骂一句后,田文的目光逐一看向窦兴、魏青、费恢、梁习等河东军的军司马们。
只见在田文的扫视下,窦兴、魏青等军司马皆露出了诡异的表情,继而自顾自在那饮酒吃菜,仿佛置身于外。
也难怪,毕竟在此前那场战事中,这些位军司马皆已知晓蒙仲用兵的厉害,且蒙仲性格也平易近人,因此他们皆早已默许此子接替公孙喜成为河东守,又哪里会理睬田文的暗示?
不错,事实上只要他们此刻稍稍有所表示,说不定田文就会推荐他们当中的任一担任河东守,可那又怎样?
他们自忖无法抵御秦国的那个白起,纵使一时得到了河东守的职位,待下次那个叫做白起的秦将进攻河东时,他们还不是会败在对方手中?
更别说还会因此得罪公孙竖这位老上司,以及蒙仲这位厉害的年轻人。
反之,倘若蒙仲能出任河东守,他们自忖定然能挡住秦国对河东的觊觎,说不定还可以期待一下封君拜侯。
总而言之,只要窦兴、魏青等军司马没昏了头,那就绝对不会去抢河东守这个位置——毕竟这可一个既荣耀又烫手的职位,得罪旧识不说,保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搭上性命。
见窦兴、魏青、费恢、梁习等军司马一个个毫无表示,田文心下暗自懊恼,而魏王遫,眼眸中则闪过几丝惊诧。
身为魏国的君主,魏王遫当然明白窦兴等军司马此刻默不作声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他们皆暗中支持公孙竖的提议,支持由蒙仲出任河东守。
『……这名少年,仅凭一场仗就折服了这些桀骜不驯的军将?』
瞥了一眼站在殿内的蒙仲,魏王遫心下不禁有些惊诧,继而也逐渐明白过来,何以当年赵主父会破格提拔此子出任近卫司马。
『只不过……』
在深深看了一眼蒙仲后,魏王遫心下暗自拿定了主意。
眼下秦国已与他魏国言和,至少一两年内不至于会对他魏国用兵,因此无论是公孙竖还是蒙仲出任河东守,其实关系都不大,反正无非就是扩充河东军嘛,公孙竖虽说不擅用兵,但训练兵卒总绰绰有余吧?
万一日后秦国撕毁和约,攻打河东,到时候再把蒙仲调到河东不就完了?
相比之下,楚国方面的潜在威胁却是当务之急,本来近几年楚国内部混乱,他魏国对楚国倒也逐渐放松了防备,但倘若像田文所说的那般,秦国当真胁迫楚国联合进攻他魏韩两国,这确实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
想到这里,魏王遫问蒙仲道:“蒙卿,对于寡人的封赏,你可有不满之处?”
听了这话,蒙仲的心情着实有些复杂。
平心而论,魏王遫对他的封赏不可谓不丰厚,足足三千户的食邑,足以羡煞世上绝大多数人。
想他的故乡蒙城才多大?不过两千余户。而他蒙氏一族在蒙城的食邑,亦不过数百户而已——而这,还是蒙氏一族祖祖辈辈传下来的。
而如今,蒙仲一下子就拥有了相当于蒙邑四五倍的食邑与邑民,并且升爵上大夫,拜军司马,为魏国镇守方城。
不得不说,仅凭一场战争的功勋,曾经对魏国毫无贡献的他,就得到了如此丰厚的赏赐,实在不能说魏王亏待他。
唯一的问题是,他的食邑以及他将带兵镇守的城池,皆不在河东。
“臣……”
想了想,蒙仲拱手说道:“大王厚赏,臣绝无不满。”
听闻此言,魏王遫点了点头,笑着说道:“那就好……蒙卿,你还年轻,有些事不必着急。领赏吧。”
『……』
听到魏王遫的暗示,蒙仲微微一愣,旋即立刻拱手拜道:“臣领赏,多谢大王赏赐!”
不远处,国相田文亦听到了魏王遫的暗示,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他当然明白魏王遫那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就算这位魏国君主再器重他,也不会拒绝蒙仲这等人才。
唔,这蒙仲的确是人才,而且还是大才。
这一点,就连田文也必须得承认。
『……这样不是办法,我得找一个能与这蒙仲匹敌的将才,推荐于魏王面前……』
瞥了一眼正拱手道谢的蒙仲,田文心下暗暗想道。
鉴于蒙仲已经接受了魏王遫的册封,并且魏王遫也给出了暗示,公孙竖只能拱手接了封赏,默认蒙仲被调往方城的既定事实。
随后,魏王遫举起酒樽与殿内诸臣子一同饮酒,使得原本这较为尴尬的气氛得以缓和。
当晚待宫筵结束后,公孙竖与蒙仲一同走出殿外。
此时,只见公孙竖满脸愧疚地对蒙仲说道:“蒙仲,当日老夫信誓旦旦对你许下承诺,未曾想……”
“军将言重了。”
看着公孙竖脸上的愧疚之色,蒙仲连忙打断道:“在下明白军将的心意,只是……只是有人从中作梗罢了,不怪军将。”
的确,对于公孙竖,蒙仲丝毫没有埋怨,毕竟,单看公孙竖方才在大殿之内为蒙仲仗义执言,就知道这位老将是真心希望他出任河东守,接替公孙喜的位置。
听到蒙仲的宽慰,公孙竖的面色好看了许多,点点头却不知该说什么。
见此,蒙仲只好将话题引到公孙喜的后事上:“犀武的后事,不知如何置办?”
公孙竖闻言解释道:“待明后日奏请罢大王,我会带着犀武的遗体返回河东……虽然犀武的故乡在阴晋(华阴),但他久在河东,安邑也称得上是他的故乡,我准备将犀武安葬在安邑城西,使他能继续庇佑河东。”
蒙仲点了点头,拱手说道:“介时在下定会前往相送……”
深深看了一眼蒙仲,公孙竖重重点了点头。
随后,窦兴、魏青等人亦从殿内走了出来,与蒙仲聊了片刻。
对此此番蒙仲没能被封为河东守一事,窦兴、魏青等亦暗暗感到可惜,不过考虑到河东守这个位置最后还是落到了公孙竖头上,他们也不知究竟该高兴还是该失望——反正就是感觉差点滋味。
“都怪那个该死的田文!”
蒙虎恨恨地骂了一句。
此时,田文正好在一群大臣、随从的簇拥中从殿内走出来,对蒙仲等人视而不见,见此,蒙虎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
“说得不错!”
喝得醉醺醺的窦兴大声附和着蒙虎,旋即,两人勾肩搭背低声谈论起了浑不搭界的事。
再然后,他们俩就鬼鬼祟祟地溜走了,还拉走了华虎、穆武、乐进等人,也不晓得上哪鬼混去了。
与公孙竖、魏青、费恢、梁习等人边走边聊,不多时,蒙仲便看到了在宫门处等待他的田黯,以及段干寅、段干崇父子。
可能是觉得有些尴尬,公孙竖很快就与蒙仲告辞,带着魏青、费恢几人离开了。
不过在他临走前,段干寅笑呵呵地邀请他来日到其府上一同喝酒,这让公孙竖稍稍释然了些许。
在返回段干氏府邸的途中,田黯问蒙仲道:“贤侄可是觉得失望?”
蒙仲摇了摇头,说道:“失望倒不至于,只不过……与预想的稍微有些出入吧。”
“唔。”
田黯闻言点了点头,捋着胡须说道:“我也没想到,田文的动作居然这么快……不愧是堂堂的薛公,这手段很高明啊,他不克扣你的赏赐,只是把你外调至边境……倘若我等有何不满,他反而可以说成挟功图赏……”
“哼,小伎俩罢了!”段干寅在旁冷哼道。
不得不说,倘若没有公孙竖欲推荐蒙仲出任河东守这件事,今日蒙仲收到的赏赐,相信定能让段干寅、田黯二人感到非常满意,但眼下嘛,他二人心中就只有对田文的强烈不满。
一边咒骂着田文,众人一边返回返回了段干氏的府上。
待等诸人进府时,有门人禀告道:“家主,方才来了两人,一个叫做蒙横、一人叫做蒙珉,自称是蒙师帅的族人……”
“哦?”段干寅转头看向蒙仲。
蒙仲愣了愣,旋即对段干寅说道:“世叔,那两位确实是小子的族兄。”
说罢,他与蒙遂对视一眼,均感觉有些奇怪。
蒙横、蒙珉二人来魏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