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为抬头,与大理寺卿裴廉和程道之又说了几句,双方各自回自己的公廨。
大唐长安,天子脚下。
每天不知有多少事要处理,哪有那么多时间空闲。
苏大为回到自己的公廨中,在桌案前坐下。
李博悄然走上来,向苏大为低声道:“寺卿,方才谈得如何?”
苏大为摇摇头,没说话。
高大虎在一旁端着一个木盘道:“寺卿方才午膳都没用完,要不再吃点胡麻饼?就是有点凉了。”
“先收下去吧,让我独自静一下,我要整理一下思路。”
“喏。”
李博和高大虎于是不再多说,退下去各自忙碌。
苏大为拿起纸笔,按照过去推断案情的习惯,先在纸上画了一个点。
以此为起点,来做自己的思维导图。
逃奴死士,王家下人王十七郎,西市牙医铺子,牙医徐清望。
这是一条线。
这条线,目前锁死了。
那么另一条线,在自己身上。
李义府说得没错。
可以想一想,谁与自己有仇,谁有这么做的必要。
沉吟片刻,苏大为在纸上,缓缓写了一个贺字。
贺兰敏之。
苏大为这些年来,虽然得罪的人不少,但真正动手想刺杀他的,此前只有那么一次。
便是贺兰敏之和明崇俨。
这次会不会也是这批人?
不能肯定。
但却是一个思维方向。
可以尝试从这方向找一找。
除了贺兰敏之还会有别人吗?
如果说有的话,那天遇到的道士郭行真,或许算一个。
但与郭行真相识,是在武媚娘设的宴上。
那时遇刺的事早已发生了。
所以在遇刺之前,苏大为并没有见过郭行真,两人结仇的可能不大。
郭行真也不太可能会设个局,对付还没见过的人。
算来算去,依旧是贺兰敏之的嫌疑最大。
难道真是他?
苏大为咬住笔头,眼中闪过深思之色。
回想起当日在酒宴上,在太子面前,贺兰敏之再一次对自己展露出隐隐敌意。
“寺卿!”
高大虎匆匆走进公廨,面上的表情有些奇怪。
似惊喜,又似疑虑。
苏大为将手中笔放下,随手将方才涂写的纸在手里一握,化作粉末。
“何事?”
高大虎才下去的,现在又跑回来,一定是有重要的事。
“寺卿,那件案子,有新进展!”
“当真?”
“我们在西市的一个蛇头,刚刚呈报上来说,他看到纵火人的样子。”
“此人现在何处?”
“就在外面,主薄正在记录他的证词。”
“那稍后录完了,把人和记录卷宗一齐交给我。”
“是。”
苏在心里隐隐有一丝欣喜。
若是抓到烧牙医铺子的人,那么逃奴这条线又可以接上。
这对破获此案,是一个重大的利好消息。
当真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说完此事,苏大为见高大虎还站着没动,诧异问:“还有事?”
“是,有一件事,我觉得很离奇,但还是得向你报告。”
“何事?”
“那个毒……逃奴齿中藏的毒,经由都察寺甲字医判验看,断出是一种赤炼蛇毒,而这种毒,长安各药铺子没有。”
“嗯,说下去。”
“就在方才,医判说,他查到这种蛇毒出自哪里。”
“哪里?”
“是……”
高大虎犹豫了一下:“据说是宫中。”
“宫中?”
苏大为的面色微变。
刺客自杀的毒源自宫中?
那此次遇刺之事,牵连之复杂,未免有些太过骇人,远远超出了苏大为的预料。
“是宫中为太子治病专程收集的药料之一,据说是给那位郭行真道人炼丹之用。”
“嗯?郭行真。”
苏大为霍然站起。
在桌案前,来回走了几步。
他现在,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但又有一种迷雾遮挡在眼前,不能看尽庐山真面目。
绕了一圈,最终的嫌疑,还是要落到贺兰敏之与郭行真头上?
若说最想刺杀自己的人,全长安最有可能的,便是贺兰敏之。
但死士的毒又与郭行真有关。
自己与郭行真往日无冤,他有什么动机,去做这样的事?
吃力不讨好。
有违常理。
但等等。
若再想深一层。
那名逃奴的刺杀,与其说是行刺,更像是一种提醒。
除了激怒他苏大为,毫无用处。
那是否,幕后之人,另有别的目地?
不是为了杀死苏大为,又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