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为说着,抬手示意了一下。
营中早有兵卒伸手将立在营帐一侧的一面屏风上的罩布掀开。
下面露出的,并非真的屏风,而是一个木制的木架,上面挂着一副图。
不是寻常的行军地图,而是用泥塑木雕,刻了一副立体的地图。
不同的地方,还以不同的颜色标注。
王玄策一眼之下,立刻发出惊叹。
“何人想出这种制图法,当真是匪夷所思……”
他忍不住抬步走上去,伸手去摸那些代表高山的蓝灰色木雕,还有代表唐军的红色箭头、小旗,代表河流的蓝色标识。
“当年若是知道有这种地图,我们去天竺,不知可以少走多少弯路。”
高崇文以一种略带夸赞炫耀的语气道:“这种地图,是总管所制,现在兵部都用它来代替原来的旧图,总管叫他沙盘。”
王玄策讶然:“原来是苏总管所制,果真天纵之才。”
“惭愧……”
苏大为带着其余诸将,也走到沙盘前,一起商讨用兵之事。
他摸了摸脸颊,还好面皮够厚。
“此物既然用泥捏木雕,为何要叫沙盘?”
“呃,因为我是在沙地里,用木枝随手比划时,想到此物的。”苏大为随口编了个理由。
“原来如此。”
“我们此次行军路线,在图上已经标出来了,王大夫看看,有没有更好的路线,或者有什么建议可以讨论一下。”
王玄策点点头,手指摸着先锋军前进的箭头,喃喃道:“当下大唐在吐谷浑一线布置的兵马,主要有三处,分别为瓜州、甘州、凉州。
我看标注的行军路线,大抵也是沿这条线去。
这条线与河西重叠,沿路补给充足,而且有很多商旅、消息也畅通,是最理想的行军路线。”
停了停,王玄策接着道:“当年我与玄奘法师去天竺,也都是从河西之地,过西域诸国,然后翻跃山岭,前过吐蕃和勃尼,才到天竺。”
苏大为目光随着他的手指掠过。
看到大军从长安出发,沿着丝绸之路,过河西走廊,也就是后世的甘肃。
过武威、酒泉、敦煌,至西域诸国,经过高昌、焉耆、龟兹、于阗等国,翻跃昆仑山脉,至喜玛拉雅山脉,有一个缺口,骑兵从那边下天竺,是居高临下,势如破竹。
冲入天竺之后,便是一马平川的平原,适合骑兵展开。
当年王玄策借吐蕃和勃尼兵,正是从这里冲向天竺。
而这处豁口,苏大为也不陌生。
正是后世中原与阿三冲突的边界西段,俗称,阿克赛钦地区。
此时听着王玄策将路线的地理,和当年破天竺的情况一一说出。
再想到千年之后,真有一种历史照进现实之感。
“传统上,甘、凉和瓜州都可以对吐谷浑用兵,但是最好的,仍然是凉州至武威这一路,从这里继续向前,翻跃大非川,后面是一马平川的草场,而且有充足的水源补给。
适合我们骑兵展开。
对了,这旁边有一面大湖,宽及八百里,吐蕃人称之为‘措温布’,意为蓝色的海。”
苏大为和苏庆节、安文生、李辩等人的目光随之落在沙盘上,一片象征蓝色湖泊的区域。
苏大为心中暗道:这只怕就是后世的青海湖了。
“此湖是咸水,对了,还有一个传说,据说当年文成公主远嫁吐蕃王松赞干布。
临行前,太宗赐给她能够照出家乡景象的日月宝镜。
途中,公主思念起家乡,便拿出日月宝镜,果然看见了久违的家乡长安。
她泪如泉涌,将日月宝镜扔出手去,没想到那宝镜落地时闪出一道金光,变成了‘措温布’。”
王玄策说着,手指在青海湖的位置重重指了指。
“这里附近是吐谷浑最好的马场,而且动物颇多,我军从武威过来,一是容易补充水源,适合骑兵展开,二是容易因粮于敌,解决粮草问题。
还有最重要的是,这个方向有伏俟城。
是过去吐谷浑人的王城。
若是我们夺下这里,宣布吐谷浑复国,将会对吐蕃的占领,制造不少麻烦,甚至可以争取忠于吐谷浑王的军民,来投靠。”
苏庆节忍不住赞道:“临行前,英国公和萧尚书也是这般说,说翻跃大非川这一路线,如果打下来,好处极多,可以助吐谷浑王复国,以牵制吐蕃。
如今王大夫只是看地图,便能说出这些。
简直如掌上观纹一般。”
苏大为在一旁笑道:“王大夫当年凭着借来的一万余吐蕃兵,便能打破天竺,他的用兵水准,自然不差。”
“苏总管谬赞了,我曾推敲过总管几次用兵之法,十分佩服。”
王玄策谦虚道。
苏大为看了一眼安文生,转向王玄策:“其实我想问王大夫,除了走凉州和武威,翻跃大非川这一路,还有没有别的适合进兵的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