栅栏,来到了雪谷口,一眼便望见,在谷中,属于唐军那边,不知何时,立起一根高高的木杆,此时有半截硬挺的东西,正悬挂在上面。
见到这一幕,阿桑骨舔了舔唇,声音苦涩的道:“大将,那是……弓仁大将昨日穿的衣甲。”
“真是弓仁?”
“我不知道,但昨日弓仁大将就穿着这身衣甲。”
“如何只剩半截?”
悉多于怒道:“他们敢侮辱弓仁的遗体!”
“大将,昨日,弓仁被那唐将隔着数里,一箭射中,他……他的上半身便碎了。”
阿桑骨说得眼珠子都红了。
折颜也在一旁作证,在这一点上,出奇的与阿桑骨保持了一致。
“昨日我赶到时,正看到弓仁的旗帜掉落,我在旗下,捡到了弓仁的耳朵和金环。”
他这么一说,悉多于想起来了。
这枚弓仁的金环,上面刻有噶尔家族的印迹,每一位噶尔家的子孙都有一枚。
昨日折颜确实亲手将弓仁的金环交给自己。
但是,当时自己没有细问弓仁的死状。
而折颜也有意回避了这一问题。
直到此刻才知道,弓仁的死法居然如此凄惨。
抬头看着被唐军挂在木杆上,暴露在阳光下的弓仁遗骨,悉多于脸颊微微抽动了一下,咬牙切齿道:“唐人,辱我太甚!”
“大将,咱们杀过去,把弓仁的遗体抢回来吧!”
“大将,请下令吧!”
折颜也在一旁道:“若不做出反应,只怕军心士气,会大受影响。”
“可恶的唐人!”
悉多于用手按住自己的心口,仿佛能感觉到那枚贴身收藏的金环上,散发的温度。
闭上眼睛,仿佛还能看到幼年的弓仁,咯咯笑着向自己跑来。
“弓仁,我的弓仁,我兄长最后的儿子。”
悉多于张开眼睛,眼里闪过一丝厉芒:“传我军令,聚将,准备作战。”
这一下,真的出乎折颜和阿桑的预料。
“大将,打多大?”
“多大?”
悉多于用手里的马鞭遥指谷口处弓仁被悬挂起来的尸身道:“弓仁在那里看着我们,你们说,打多大?”
“是!不抢回弓仁的遗体,绝不罢兵!”
折颜一个激灵。
悉多于深看了他一眼:“既然如此,聚将,聚兵,准备吧。”
“是!”
没时间了。
留给吐蕃人的时间不多了。
大唐是大国,其国力和潜力,都不是新崛起的吐蕃可比的。
必须比唐军更快。
趁着全军上下,因弓仁的死而悲痛,借着哀兵之势,借着抢回弓仁遗体的念头,聚拢军心,先歼灭雪谷中的一部。
转头再去巩固鄯州防线,助论钦陵抵御唐军。
旗幡飞舞。
初晨的阳光下。
无数支粗大的牦牛号角吹响。
在雪谷西面的吐蕃大军,加紧了动作。
弥漫至数十里的大营,渐渐向着雪谷入口处收缩。
战斗便突然打响。
无数羽箭和飞石,在狭小的谷口处来回穿梭。
这一次,唐军坚持抵御了一个时辰,便不得不换上吐谷浑仆从。
退下去休整。
短短一个时辰的战斗,比前几日的厮杀烈度更高,更加惨烈。
便是山谷短短数十丈之地,双方已经留下几百条人命。
吐蕃人的优势,随着时间推移不断在扩大。
吐蕃人多,可以将各部轮流出击,一点点拖垮疲惫饥渴的唐军。
而吐谷浑人,相比唐军明显就差了一个档次。
抵挡的力度各方面都不如。
只坚持了不到一个时辰,吐谷浑人中有人大喊着向后逃去。
像是传染一样。
这个意外举动,令谷口处的唐军防线完全崩溃。
无数人跟着掉头逃跑。
唐军的监军在后方厉声喝斥,挥舞手里的陌刀,劈砍了数十名逃兵,但终究无法挽回颓势。
越来越多的溃兵冲回去。
吐谷浑人甚至与负责维持军纪的唐军自相厮杀。
争一条活路。
吐蕃人见状大喜,心里最后一丝疑虑抛开,顺着吐谷浑人的溃军,一路砍杀涌入谷中。
从几十人,到几百人,到千人,万人。
中军帐中,阿桑骨和折颜听到军报,几乎同时跳起来。
他们一齐回头向坐在案首的悉多于看去。
“大将!成了!我们打破谷口了,大军正不断涌入雪谷中。”
“唐军没力气了,按这个势头,今日日落前,定可全歼苏大为部!”
阿桑骨激动得脸颊赤红。
“你们听,是什么声音?”
悉多于却没回答他们的话,而是侧耳皱眉,像是在听着什么。
“没有吧?只有将士的厮杀声。”
折颜也侧耳听了片刻,摇头道:“已经进去一半的人了,杀声大一点,也正常。”
“已经进了一半的人?”
悉多于眉头皱得更深。
“从交战到现在,三个时辰不到,进了一半?不对……”
隆隆隆~
奇异的响声,由远及近。
仿佛山崩海啸。
悉多于面色大变,猛地站起身。
他僵立在那里,喃喃道:“雪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