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东阳的话复述了一遍,确定无误之后,这才迅即上马离开。
看到传骑离开,秦东阳心思稍定,大阵在阵前调度并不容易,在此期间左翼海盗会和右翼合力兜转回来。
但秦东阳不愿君侯冒险,骑营越早参战,困难就越大。
只要步阵回转,以海盗阵战之力当然不是府军的对手,到时可以轻松破敌。
……
颜奇且战且退,他身后已经与大海不远。
最危急的时刻,终于有一些心腹部下冲上来,暂且挡住了那几个府军的攻击,但魏人的攻势太凌厉,中军已经跨了。
很多海盗已经在往海中游过去,希望能直接游到大船上。
但开战前颜奇为了稳固军心,下令舰船撤后,连小船也撤走了,舰船距离海边还有好几里,一时间哪能游的回去,就算水性高明的海盗,在苦战之后,还穿着衣袍,怕是也要大半淹死在海里了。
更多的人往左右两侧跑,到处是胡乱跑动的人群,不少人将兵器都丢弃了,赤手空拳的到处乱跑。
颜奇身边的人时多时少,战至此时,三百多持天方剑和刀的部下已经不知所踪。上阵之初,满以意可以带着这三百人,汇同诸多群盗,邀击魏人府军,打断其进攻的势头。谁知道对方如狂涛巨浪,自己这边就象是孩童堆起土坝,妄想阻止如此浪涛,刚一接阵,三百多人被一通投矛就击跨了,当场死了几十,其余甲兵也被淹没,在严密凌厉的府军阵列之前,个人的武勇是毫无用处的,海盗们大半开始逃窜,只有那些强悍而自忖武勇的,或是几人一团,或是数十人聚集一团,还在奋力抵抗着。
在颜奇身边聚集了二十多的银甲将士,还有数十个亡命逃命,看到颜奇又汇集过来的群盗,众人搬来尸体堆积,逐渐堆成了半圆形的长垒,他们将一些短刀,匕首,短剑,短斧投掷出去,伤了好多个未披重甲的府军将士,稍遏对方进攻的势头,也略作喘息。
至此开战还不到半个时辰,对面已经推进了二里多地,已经渐至海边,四周已经可清楚听到海水扑打岸边的声响,还能感觉得到氤氲水气,但对颜奇等人来说,此时除了奋力抵抗之外,已经无有别的心思了。
在与府军对抗的同时,颜奇也一直注意自己一方的左侧,那里还有万余群盗,其中有两千左右是刘旦练出来的精兵,在万人军中这两千多兵马也相当显眼,有大量的长枪手和刀牌兵,在人群中队列不乱,最少是保持着基本的阵列。
此时颜奇已经大为后悔了!
刘旦曾经劝他在无事时训练身边的近卫兵马,最少要练成几千人规模,但颜奇感觉日常在身边留几千人太耗费钱粮,他又不是康天祈,康天祈掌握着倭国航线,原本就是获利颇丰的线路,而又有倭人请他驻守一国,可以收取赋税粮食,养兵的压力很小,加上在倭国大魏的航道上收取海商赋税,收入最少是颜奇的数倍以上。
而颜奇和刘旦两人短视的很,两人近来对海商多半以抢掠为主,现在往吕宋暹罗线路的海商减少了一半以上,剩下的也是沿岸而走,战战兢兢,惟恐被群盗劫掠杀害。
为此,颜,刘二部的诸盗已经在各国沿海抢掠,否则无以自存,原本繁荣富裕的商道被这两人自己毁灭,自是无有养兵之能了。
原以为养三百多精锐也够底定大局了,若吕宋各国与群盗相争,这些兵马也尽够了,可惜今日遇到的是南安府军,却是远远不能与之相敌,相差太远,真是悔之晚矣。
颜奇等人,也是相当疲惫了。
他们披着几十斤的重甲,在战场上先进后退,不停的挥舞盾牌和兵器,抵挡府军的袭击,这样边打边退,汗出如桨,身上的衣袍都已经湿透了,有一些受伤的人,鲜血和汗水混杂着从衣袍下摆流淌下来,很快在脚边洒落,汪起很大一摊血水。
包括颜奇在内,所有人都是口干舌燥,嘴唇里似要冒出烟来,他们早晨划小船上岸时都带了水,但是水早就喝光了,有不少人将空的水囊放在嘴唇边,无非就是倒出几滴水珠,毫无用处了。
府军已经杀至岸边,将士们也都很疲惫了。
在他们身后,大约有超过百人以上的府军将士,或是重伤,或是已经战死了。
一些穿白色短袍的医兵在战场上出没,他们在死尸堆里都在不停的翻捡搜索,只要是自己一方的人,稍有气息的就搬抬下去,看看能不能救治回来,哪怕前方弓矢如雨,刀剑相交,亦不能叫这些医兵停止搬抬受伤府军的脚步。
打到这时,府军也略有些疲惫了,很多战死或受伤的都是队主,哨官,都头级别的武官,看到上司,同袍们满身浴血的搬走,府军将士的心志也不可能不受一点影响。
金抱一被一个海盗砍了一刀,刀伤从左眼一直划到右边的下巴处,整张脸都似乎被划开了,还好入肉不深,只是皮肉伤,但看起来异常的骇人。
他和林存信,李福祥等人分别统部右移,逐渐增加右翼兵力,弓手也从左侧被慢慢调至右侧,葛家兄弟率一些矛手留驻左侧,主力仍然在奋力向前,但前锋兵线有些疲弱了,一时未能粉碎前方海盗最后的抵抗。
而群盗左,府军右侧的海盗越聚集越多,且已经把兵锋延伸到府军阵后侧方了,若叫他们真的兜过去,抚府军之右背而击,左右配合,纵击跨正面海盗,其后仍然将会陷入苦战。
在此之时,秦东阳亲自突前,府军将士的精神复振,锐气再复,又恢复成对海盗穷追猛打的状态。
颜奇咬牙苦斗,指望刘旦能救出自己,他眼前之敌又成了适才那个身高过人,身体毛发很长,象一只人形猩猩般的府军,其单手持盾,不停挥击,颜奇身边有几个拿弯刀或长剑的部下,都被他用盾牌挡住,然后被长矟手刺伤或刺死。
而在四周,依托在建筑物四周,或是结圆阵抗敌,依靠武勇和凶悍本能战斗着的海盗们,在最后一轮狂暴的攻击中迅速跨了下去,在颜奇身边再无一团团最后奋战的海盗。除了他和身边的十来人之外,所有人都在奔逃。他们向左右两侧,向海边,向码头处逃窜,在早晨上岸时,这些海盗还踌躇满志,信心十足,充满着嗜血和抢掠的欲望,现在他们的精气神和体能都跨下来了。
颜奇也在且战且退,在他十几年的海盗生涯中,也曾经有血战厮杀的经历,对眼前的一切他不算陌生,但从未有过一场战事叫他感觉如此的吃力和毫无希望。从府军冲击的那一刻开始,似乎如山峦压迫而至,一切抵抗都被粉碎,都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