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一样的灰色短袍,腰间用革带杀紧,虽是新军,也是颇有军人气象。再悬挂匕首,装零碎物的荷包,水壶,还有装盐的小瓶等物,都是摆放位置一致,行军之时,尽可能的排整齐队伍,从远处观望,这支军队齐整肃杀,蜿蜒如火龙,沿着闽江岸向着前方迅速前行着。
很多人从中山王府的别院刚出来,看到眼前的场面,均是显露愕然之色。
新募府军突如其来的调动,使得沉浸在喜事之中的人们感觉到了一丝异常,事起突然,包括林定一,杨释之,魏九真,陈笃竹和徐演达在内的很多本地士绅豪商的代表人物,均是齐集一堂,彼此却是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中山王府的用意何在。
而中山王适逢新婚,却也是不便打听,众人不觉心急如焚。
好在子夜过后,高怀仁策骑赶至,对众人抱拳一礼后,将赵王府勾结李开明,而李开明在建州已经竖旗起事的消息,告之诸人。
“这一下坏了。”陈笃竹走的地方最多,见识最广,在京师,江陵,熟谙地方人情,看起来就是一个奔走各处,替家族打通商途的大士绅家族的掮客,而其实他走遍北方和西北诸路,对荆湖北路,南路,包括广南东路,西路,云南路,贵州路等各处的情形都相当的熟悉,也知道各处其实就是蕴含着怒火的未喷发的火山,只要有稍微一点火星落下,立刻就会引发燎原大火!
至于福建路,原本在繁荣的工商贸易的支撑下,百姓虽是困苦,仍然在温饱线上,不至于大规模的造反,但建州在王越的胡搞之下,民间已经积累了相当多的怒火。
若无强力人物导引,王越去职之后,新上任的地方官稍微做点抚恤民生的事情,怒火就会平息下去。
而此时有李开明这种有声望,有实力的巨寇在建州起事,这就不是一点火星,而是在火山口之上,直接又点了一把火上去!
其勃发喷溅之态,在起火之初根本无可压制!
“赵王糊涂,李谷该杀。”陈笃竹面色灰败,沉声道:“他们这些人,哪知道流寇首领是什么作派。还想掌控人家,若我所料不差,他们派过去的人,此时已经在黄泉路上赶路了!”
“竹老说的不差。”高怀仁笑道:“李开明举事处是在建昌一处铁场,距离咱们这里不到二百里,我们有人打探过,有百多从福州过去的人被李开明下令射杀,尸体从山道丢弃入山谷底处,这些人早死了。”
“李开明现在意欲何往?”林定一颇为担忧的道:“大军离开,是不是暂避其锋芒?”
“是的。”高怀仁坦然道:“我们殿下一直担心建州情形,是以安排了人手在
那边打探消息……”
“哦,”林定一按着自己的理解说道:“是放了暗桩。”
“嗯,没错。”高怀仁抚了抚自己下巴胡须,坦然道:“事起非常,李开明得赵王府的军资相助,其实力非我等现在能抵御。纵然调集东藩府军,尚需时间。军队仓促赶路,急赴战场,必致失败。而贼众很快会超过十万人,乃至二十万人,殿下考虑,南安,水口,谷口俱难保住。军队先行,是往岐州,在那边营造港口营寨,安置临近建州的诸镇商民百姓前往岐州,东藩,暂避一时。有往福州,泉州,漳州投亲避难的,悉听其便。至于诸位东主,大掌柜们,则可以在岐州暂居一时,论港口地利,岐州胜过南安,这是殿下的意思,如何取舍决断,当然是由各位东主自家决断。”
中山王府的意思很明显了,军队先行,到岐州构筑防御,建造房舍港口,为大规模的士民百姓逃难至岐州做好准备,另外南安弃守,估计会毁损于战火,重建耗时耗力,不如将现在的商行基业转移至歧州,论说起来,南安各镇的繁荣是寄托在建州到福州的转运之上,战乱之时,南安各镇已经失去用处,并会毁于战火。就算重复清明,也是陆路和闽江转运,因为建州内乱带来的繁华不可持久。
而转到岐州,等于是把控建州,兴化军,邵武军还有福州等地的出海口贸易,经营好了,就算追不上泉州和漳州,但比起普通的贸易港口仍是强出很多。
陈笃竹和魏九真,徐演达彼此对视一眼,陈笃竹立时道:“我陈家与中山王府既成姻亲,当然一切以殿下马首是瞻。”
“我徐家亦是如此。”
“我魏家也会将南安基业,甚至福州的商行,移至岐州。”
事起突然,南安既然守不得,当然是趁势再得岐州,论起地利条件,岐州港口确实是强过南安镇许多。
林定一,杨释之等人亦是道:“此前我等在南安开设商行,亦是无奈之举,当时有陈于泰盘踞岐州,现在若中山王府迁镇民百姓和府军至岐州,我等当然相随。”
“甚好。”高怀仁点头道:“若如此,商会要早些召开会议,鼓动商行同业携同家属,或往岐州,或去东藩,我中山王府都会相助,若往别处,也悉听自便。”
众多商人沉默以对,虽然他们打定了主意是要追随中山王府,因为在当今这个世道,赵王这种天子的本生父亲王都勾结流寇,为了一已之私不惜祸乱福建路,林斗耀无勇无能,其余的诸多达官贵人也多半是如此。
放眼看去,信的过的也就只有中山王一人,除了跟随他之外,哪有别的选择?
乱事一起,李开明啸聚起十几二十万人之后,福州都未必守的住,很多人若有所思,现在往岐州,不如往东藩。
最坏的结果是东南不保,但东藩也一定守的住,流寇不谙水战,且无舟船,东藩很有可能是最后的太平福地。
……
“刚刚成亲就得分离。”徐子先颇感抱歉的对陈文珺道:“委实是抱歉了。”
陈文珺嫣然一笑,说道:“妾身选择的是世间的奇男子,伟丈夫,不是流离闺阁,不舍家宅的无能庸碌之辈。”
徐子先知道这是眼前女子安慰自己的话,其实妇人们也挺矛盾,既想男子有出息,有能力,又想着男子们能随时陪伴在自己身边。眼前的少女,明显早晨刚哭过,眼圈发红,但出色的女子就是能克制自己的情绪,将男子推向他们应该在的地方。
清晨之后,建州变乱的消息已经在南安流传开来。
同时建昌知县,闽侯知县等地方官员接到信息,为了保住自己官位,他们必定会急速上报。
来自建州的背插小旗的信使奔走于途,一个上午就过去五六次传骑,这使得中山王府放出的消息被进一步的坐实,整个南安到水口和谷口地方,已经陷于慌乱之中。
在人们举棋不定之时,中山王府已经开始陆续调集船只至南安。
灵一号就停泊在福州附近,溯流而上,一个上午便已经驶到南安镇的港口之处。
陈文珺,小妹等府中女眷,加上将领,官吏,普通士兵们的家属,第一批坐船离开的约是五百余人,这些人不至岐州港口,而是直接返回东藩。
徐子先骑马将小妹和陈文珺送到港口处,林定一,杨释之等人闻讯亦赶来送行。
此时天已入秋,午后飘落小雨,很多人都未曾防备,冷雨淋在人身上,感觉一阵寒冷,也令人格外有悲凄之感。
当着众人的面,陈文珺只是用含情至深的眼睛又看了徐子先几眼,却是大大方方与众人行礼致意,接着在金抱一所率的府军护卫下,数百人陆续上船,至外海时,还会有两艘战舰赶过来护卫。
斜风细雨之下,灵一号升起主帆,水手们喊起号子,光赤着上身在甲板上奋力劳作,大船上满是忙碌的身影,还有诸多官吏倚在船栏杆处,向着岸边的亲人好友挥手告辞。
消息初传至南安时,很多百姓尚且半信半疑,但看到中山王将新娶的王妃和翁主送走,消息再度传开时,整个镇子都是沉浸在凄风苦雨之中。
昨天还是艳阳高照,今日却是秋风秋雨,变化之大,令所有人手足无措。
至傍晚将至天黑时,赵王府幕僚勾结李开明,企图祸乱福建路的消息,也是在各镇之间流传开来。
在众人的痛骂声中,消息又是逐渐向福州府城传播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