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拓把桑楚沐和姚凤兰的亲笔书信以及慕容宸瑞赐婚的圣旨递给姚清流和陈氏,二人端详了一番之后,神色一肃,陈氏激动得直起身:“不行!我不同意!我女儿的婚事我没能做主,外孙女儿的,我可不能由着桑楚沐这么办了!”
桑玥抿唇,眼底的眸光意味深远,慕容拓要争取福利,就全得靠他自己,她可不会插手。
“姚夫人,我敬重你二老是桑玥的外祖父和外祖母,所以才亲自到府上言明此事,自古皇子成婚莫不都是一道圣旨,桑玥是我南越子民,如今,我父皇的圣旨已下,说句难听的,桑玥不嫁,就是违抗圣旨。”
语气是诚恳的,言辞的犀利也是毫不含糊的。他可以为了桑玥去敬重姚清流和陈氏,但并不代表他会放弃桑玥。
陈氏气得血气上涌,指着慕容拓,胸口起伏得厉害:“你……你别忘了,玥儿的骨子里流着我们姚家的血,她也算是半个大周人!我大周皇帝没有赐婚!”
慕容拓的浓眉一挑:“哦?那这个理由呢,桑玥和我早就当着我父皇和母后的面拜过堂了,我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什么?”这回,连姚清流都忍不住露出了诧异万分的神情,拜过堂了?
桑玥扶额,慕容拓是彻底不给她留“活路”了,她要怎么否认?拜过堂是事实啊,况且,否认的话,会伤了慕容拓的心吧,不知为何,她现在竟是半点儿也舍不得伤害他了。
桑玥的沉默看在姚清流和陈氏的眼中就成了默认,姚清流撇过那张涨成了猪肝色的脸,陈氏的眼泪一下子就冲出了眼眶:“玥儿还这么小,离十七岁还差几个月呢,你们拜堂时,她还不到十五岁,在大周,女子十五及笄,未及笄者一概不能婚配,所以,你的拜堂……也不算数。”好不容易盼来的外孙女儿,就这么被人给拐走了?绝对不行!
在南越,女子的婚配没有年龄限制,只要双方乐意,童养媳什么的也很常见,大周律法森严,明文禁止十五岁以下的人嫁娶,这就是为何,大周的女子多出嫁比南越女子要晚。
“姚夫人,你否认也没用,拜过堂是事实。”
陈氏低头,吧嗒吧嗒掉着泪珠子。
慕容拓瞧着陈氏伤心欲绝的样子,仿佛心有不忍,语气柔和了许多:“其实南越和大周不算很远,我们每年都可以过来小住几日,钦天监的人已经给我们算好了黄道吉日,就在这个月的二十五号,我亲自迎娶桑玥过门。”
这个月的二十五号?那不是只剩十五日了?今天就得启程?陈氏崩溃了,快步把桑玥搂在了怀里,泪珠子砸在桑玥的头顶,像铁饼似的,沉重不堪。
姚清流和桑玥自始至终保持沉默,一言不发。
陈氏的心仿佛要被抽空了似的,泫然道:“我不同意。”
没多少底气。
“唉!”慕容拓喟叹道:“其实我很能理解姚夫人舍不得宝贝外孙女儿的心情,事情……倒也不是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让桑玥多孝敬您两年也是可以的。”
“有转圜的的余地?”陈氏的眼眸亮了几许。
慕容拓凝思了片刻,点头:“我可以修书给我父皇,说我们晚些日子再回,让钦天监另择黄道吉日。”
陈氏立刻转悲为喜:“那敢情好啊,你快去吧!金桔,带着曦王殿下去书房!”
“等等,姚夫人,我写信可以,但我有个条件,”慕容拓扬了扬眉,“我和桑玥名正言顺,有所亲近肯定是不可避免的。”
陈氏泪眼婆娑地望着姚清流,毕竟姚清流是一家之主,这件事兹事体大,事关桑玥的名节,总得他点头才好。
姚清流隐约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心生怒火,却又受不了妻子这般痛彻心扉的模样,只能各自退让一步:“你们算不得正式夫妻,不可做出越矩的行为,像朋友那般相处就好,老夫很欣赏曦王殿下,不知曦王殿下有没有兴致陪老夫下盘棋?”
这便是妥协了。日后慕容拓天天都来下棋,天天都来占便宜。
桑玥唇角一勾,绕来绕去,就是要诱惑陈氏同意他肆无忌惮地出入姚府、出入她的暖心阁。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能把她带走,圣旨也好,家书也罢,都是他用来跟陈氏谈判的筹码,这家伙,白白害得陈氏哭成一个泪人儿,形象全无,是在反刁难陈氏吧。骨子里,原来也是个睚眦必报的。
“乐意奉陪。”慕容拓给桑玥抛了个闪亮亮的媚眼,尔后随着姚清流去往了书房。
二人一走,陈氏就破涕为笑,拉着桑玥的手,嘀咕道:“臭小子,耍得我够呛!”
桑玥愕然了一瞬,笑道:“外祖母既然知道,为何还要配合着演这么一出戏?”
陈氏微叹,语重心长道:“我这不是为了让你外祖父心疼好答应你们来往么?别看你外祖父总是板着一张脸,对你寡言少语又严苛至极,其实他心底,只怕比我还疼你。每回罚完你之后,他就一个人关在书房,难受得食不下咽。你不知道,自打你回来之后,他睡眠安稳了不少,饭量也大了许多,身子一天比一天硬朗,有一次,我约了夫人们去逛街,却忘了带荷包于是折回房间,你猜我看到什么?”
不等桑玥回答,陈氏继续道:“他一个人偷偷地捧着你亲手缝制的衣衫笑个不停,换上了,站在铜镜前仔细端详了许久,最后又脱下,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在最里层的暗格……”
难怪她一直没见姚清流穿过她缝制的衣衫,原来是珍藏着舍不得穿,她还以为他不喜欢呢。
“这些,我没戳穿他,只装作不知道。”陈氏抹了把泪,话锋一转,“昨晚在冷府,曦王殿下和你眉来眼去,你这小丫头以为我们两个老眼昏花看不见吗?”
桑玥无言以对。
陈氏拍了拍她的手:“昨晚曦王殿下和你在冷府都太过招摇了,你外祖父一夜无眠,天没亮就给曦王殿下下了帖子,生怕他只是个被宠坏了的顽劣皇子。他虽不说,但我知道他的心思,这才故意试探了曦王殿下一番,其实整个过程,我的心里呀,紧张得不得了,生怕曦王殿下受不得委屈而发怒或者给脸色看,要是那样,你外祖父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拒绝了这门亲事的,还好还好,曦王殿下的表现没让我们失望。”
桑玥垂眸,心底有暖流涌动,她一直以为,整个姚府,最心疼她的是陈氏,对她戒备心理最强的是姚清流,而今听了陈氏一席话方知,姚清流不显山不露水地,竟然把她看得如此之重。他不让她随意闯祸,只是怕她会因此受到伤害,并非是戒备啊。或许,她的三个哥哥也是如此,他们谨慎,但不是防着她拖累姚家,而是想要学着更好地保护她。
是她疑心病太重了,所以明明别人掏了心窝子对她,她却疑神疑鬼。
陈氏又絮絮叨叨地跟她聊了一会儿,感觉乏了,在金桔的搀扶下回了房间。
桑玥去往了花厅,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欢声笑语一片,首当其冲的便是姚馨予激动的呼声。
“克鲁斯吃了,它吃了!哇!你看我多厉害!”
大气典雅的厅堂,四四方方的桌椅,窗台是万年青和矮株的菱形盆栽,墙壁上万马奔腾、巍峨山脉的画已被撤下,换上了大周的书法名家董涵之的亲笔狂草。一画之间,变换起伏于锋杪;一点之内,殊衄挫于豪芒,满纸云烟,虽寂静无声,却鲜活得犹如音律翩飞,给这肃穆的花厅莫名地凭添了几分洒脱和亲和之意。
姚馨予穿着蜜合色斜襟系丝带上衣,内衬浅紫色穿花百蝶群,肤色细腻如瓷,五官精致如画,尤其那双乌黑黝亮的大眼,忽闪忽闪地,比星子还耀目。她蹲在地上,正拿着腌好的鱼干喂那只通体雪白的蓝瞳波斯猫。
在她身旁,是一袭雪纺云纹束腰罗裙的李萱,李萱的容貌较之姚馨予的更加美丽,加之,今日她描绘了近乎完美的妆容,黛眉细长,脸型小巧,鼻子尖而挺,嘴唇涂了嫣红的膏,饱满而莹润,就像一粒成熟的待咬的樱桃。她正饶有兴致地盯着姚馨予,面上挂着优雅的笑。
南宫氏和马夫人坐在对面,时不时地交换一个眼神,显然马夫人对李萱满意得不得了。
在马夫人身旁,姚晟和马思远谈论甚欢。
马思远穿了一件淡青色印竹纹锦服,腰束湛蓝色玉带,气定神闲,举止优雅,他的样貌虽不如冷家男子那般俊美,却也眉清目秀,一双狭长的翦瞳流转着和善的波光,时不时咧唇一笑,一看就是个好脾气的人。大抵知晓今日所为何事,他的余光总有意无意地扫过李萱美丽的脸庞,眸含一分欣赏,显然,他和马夫人一样,都对李萱很满意。
“大舅母,马夫人,大哥,马都尉。”桑玥给众人行了一礼,南宫氏亲切地拉过桑玥,笑着对客人道:“这是我的外甥女儿,桑玥。”
马夫人笑容满面:“真是个俊俏的丫头。”心里却暗付:真是个厉害的丫头!昨儿在荷塘边公然质疑大皇子的决断,奚落冷芷若,她可是一字不落地听见了。
李萱抬眸,盈盈眸光落在桑玥的身上,又望了望门口,不语,继续看姚馨予逗小猫儿。
“玥儿,别人喂它,它不吃,我喂才行,要不你试试?”
姚馨予说完,把手里的半截鱼干递给桑玥,桑玥接过,喂了那猫,它还真不吃。姚馨予得意一笑:“哈哈!总算有件事赢过你了。”
桑玥和姚晟看破不说破,由着姚馨予继续欣喜若狂。
“对了,城西的宝林轩新进了一批首饰,过几日我想去看看。”马夫人说完,目光深远地扫过李萱。
南宫氏会意,笑道:“正好,再过些日子,宫里要举办宴会,我给三个孩子挑些新鲜样式。马夫人若是不介意,我们一起吧。”
马夫人乐呵呵地道:“求之不得呢。”
二人又笑谈了几句,南宫氏喝了口茶,道:“我想起来了,前些日子种了些草莓,现在应该熟透了,马夫人,我叫萱儿去摘些,你尝尝鲜。”
马夫人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夸张地笑道:“怎么好让萱儿动手?让思远去,萱儿告诉他在哪儿就成。”
南宫氏笑着问向李萱:“萱儿还记得去草莓园的路吗?”
李萱的唇角微微扬起:“记得。”
马思远清秀的面庞上漾起一抹纯真美好的笑:“如此甚好,劳烦请李小姐带路。”
阳光和暖。
李萱应南宫氏的要求和马思远一同前往草莓园摘了一篮子草莓,马思远拧着篮子,总会尝试着找些话题跟她套近乎,她也都礼貌地一一应答,只是答得略有些生硬,譬如,马思远问她:“李小姐喜欢看什么书?”她会答:“平日里表舅母都是让我们习得四书五经和《女德》,《妇德》。”
马思远又问:“临川四梦,李小姐最喜欢哪一出?”
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道:“都喜欢。”
其实那些情啊爱的,她不喜欢,因为对于她这种身份尴尬的落魄侯府千金而言,想要觅得一个两情相悦的高门子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且不论别人是否瞧得上她,单单是她自己,参加无数宴会见过了那么多皇子和青年才俊,俊秀有之、聪颖有之、善良有之、成熟有之……有好几个连姚馨予逗赞不绝口,可她是一点儿也不心动。所以,很早以前,她就掐断了男女情爱的幻想,只等着有一天,姚府会给她寻一个门当户对的夫婿,平平淡淡地安度下半辈子。
直到……
“张嘴。”
微波粼粼,如有金针游走的湖面上,一艘敞篷的小船静立水中央,甲板上,白衣女子轻躺,素手遮住刺目的日晖,那优美的姿态,宛若九霄仙女。
在她身旁,一名比谪仙更俊美的高贵男子,就着湖水洗好一盘草莓,选了一颗放到她唇边,讲了那两个令人心猿意马的字。
她轻咬一口,浅红色的汁液染了唇角,他俯身,细细吻去……
“李小姐,你怎么了?”马思远顺着她发愣的方向望去,却只看到一艘摇摇晃晃的小船和刚刚放下的还有些飘摇的帘幕。
李萱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颊,笑得不尽自然:“没什么,大概是晒久了,所以有些热。”
马思远不疑有它,和她一同返回花厅。
这几日,姚府很是热闹,南越的曦王殿下日日登门拜访,马夫人和马思远也不甘示弱。渐渐的,姚府的人都知道曦王殿下是准姑爷了,甚至有几个胆子大的见到他并不称呼“殿下”,而是改口叫“姑爷”,那可把慕容拓喜的,挥手就是一张银票赏了过去。
至于表小姐李萱和马都尉似乎也进展明显,二人时常一同吟诗作赋,赏花游湖。南宫氏和马夫人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这门亲事啊,靠谱!
这一日,是南宫氏和马夫人约好去宝林轩的日子。
用过午膳之后,南宫氏带着桑玥、姚馨予和李萱上了姚府的马车,准备前往宝林轩,谁料,正欲吩咐车夫赶车,荀府的马车来了,慕容拓轻轻一纵,来到姚府的马车前,语气和缓道:“姚夫人,打扰了,我有件事想单独对桑玥说。”
南宫氏掀开帘子看了看,问向桑玥:“玥儿,你的意思呢?”
“大舅母,你们先去宝林轩,我随后就到。”桑玥微笑着说完,南宫氏没有反对,父亲和母亲都默许了二人的交往,她不好多说什么。倒是姚馨予趁机掐了一把桑玥的小蛮腰,坏坏地笑道:“别被吃得骨头都不剩下。”
南宫氏按下女儿不安分的手,目光扫过面色微窘的李萱,嗔怒道:“你说你好好的一个闺阁女子,讲话怎生那么放荡?玥儿和萱儿可都未出嫁,你做长姊的就要带坏人家,罢了罢了,回头我也给你寻一门亲事,让你闹婆家的心去。”
一听要给她找婆家,姚馨予慌了:“别别别!我不说还不行吗?”小声嘀咕道:“可是我也没说错啊,两个人都认识三、四年了,换成别人早成亲了,也就他们两个喜欢耗着。”
桑玥掀开帘子,慕容拓把她抱下马车,又惹来姚馨予好一阵偷笑,李萱紧了紧握着帕子的手,状似无意地呢喃道:“曦王殿下和二表姐认识那么久了吗?”
“你不知道呀?”姚馨予眼神一亮,开始耍宝,“玥儿认识曦王殿下那年好像才十三岁吧,那时,玥儿还是定国公府的庶女,姑姑是府里的姨娘,二人的日子都过得很是清苦,曦王殿下还不是皇子,只是摄政王府的一个顽劣公子,不对,应该说是京城第一恶少!”
“啊?第一恶少?”李萱掩面惊呼,实在无法把高贵优雅的曦王殿下和第一恶少联系到一块儿。
南宫氏也睁大了眸子,用眼神示意姚馨予说下去。
姚馨予得瑟得笑个不停,绘声绘色,配上动作:“就是第一恶少!打遍京城无敌手,连皇子都敢揍,打那些看不顺眼的公子跟打小狗小猫似的,打死了就拍拍屁股走人,摄政王府为了给他善后,不知赔了多少银子和官位。”
“这么不懂事?那玥儿跟他在一起……”南宫氏的心揪成了一团,一年相处下来,她早把桑玥看成了亲闺女,当然希望她觅得一个良人,而非一个浪子。
“所以说,曦王殿下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可都感激咱们的玥儿。”
李萱绞着已褶皱不堪的帕子,出声询问:“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呢?”
“有一回,在去摄政王府赴宴的途中,遇上了曦王殿下,曦王殿下骑着一匹汗血宝马,要踢翻玥儿的马车,玥儿用暗器杀了他的马,从此,他们就成了一对冤家……”
姚馨予口若悬河地讲着从姚晟和姚奇那儿偷听回来的故事,南宫氏的表情变幻莫测,一手捂住胸口,显然没料到桑玥从前在定国公府的处境那么危险:“最开始,他们两个是仇家啊?”
姚馨予一本正经道:“可不是?虽不如冷家和我们姚家这么敌对,但桑家襄助靖王,和摄政王府那是完完全全两条船啊!”
李萱情不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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