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东千户所。
贾源看着手中的信,久久无言。
滁州军进和州之事,他已经听到消息,只是没想到和州会如此不堪一击。
强弩?火炮?
霍五到底想要走到哪一步?
贾源莫名打了个寒颤。
贾演皱眉走进来:“二弟,粮食要断了。军饷拖了半年,这粮食也一个月比一个月迟……”
兄弟两个当初捐的都是代百户。
因这半年金陵官场买官卖官成风,贾源就捞个千户,也给胞兄走动出一个掌印来。
兄弟两个一个军务,一个后勤,这城东千户所一千多人马说是私兵也差不离。
这并不符合官场规矩,可眼下又哪里有什么规矩?
河南道、淮南道都乱了大半年。
江南也不太平,台州早在三、四年前就有盐商聚众造反,当年受了朝廷诏安,如今又趁着中原大乱,开始割据地方,攻打相邻州府。
同为江南西路,幸好与金陵隔了九百里,不用担心他们打过来。
贾源咬牙切齿道:“这是将官仓的米卖光,开始卖军粮了?”
贾演叹气道:“都疯了……朝廷,真没指望了么?”
贾源苦笑道:“还有什么指望?河南道、淮南道都乱成一团,好不容易山东兵收复徐州,又到了淮南,仗都没打,就给招回了。”
“就因为山东军将领是皇后族人?”
贾源点头道:“就是为这个。京城传出的消息,今年皇后三十春秋,有人请立太子……”
贾演倒吸一口冷气:“皇后儿子不是死了么?”
金陵繁华,与京城消息始终不断。
“皇后去年抱养了宫人子所出的四皇子……”
“想来皇上不愿意。”
储君之位,历朝历代,都是有嫡立嫡,无嫡就立长或立爱。
今上少年登基,在位十八年,有四位皇子。
长子是皇后所出,两岁殇;次子、三子都是贵妃尹氏所出,一个十三、一个十岁;四子是宫人子,年方三岁。
尹氏是高丽贡女出身,比皇帝还年长五岁,是皇帝少时奉茶宫女,也是第一位妃嫔,十几年恩宠不断。
为了这位贵妃,皇帝还废了一位元后。
不过作为一个少年登基被权相架空的皇帝,他的“废后”也是顺势而为。
元后是前丞相的外孙女,高门贵女,性子彪悍,曾鞭打尹氏。
随着皇帝亲政,扶持新人取代前丞相,元后也被废位、赐鸠酒。
只是尹氏身份低贱,无缘后位,今天就又择了高门出身的继后,就是如今这位皇后。
这位皇后父兄都是军中将领,叔父更是当今丞相。
皇帝怎会放着已经长成的爱妃之子不立,立一个奶娃娃?
后族权倾朝野,怕是四皇子立太子,他这个皇帝的性命就要到头。
到时候母后临朝,这天下是谁家天下?
如今朝廷陷入僵局。
若要出兵平叛,那就后族的分量越来越重。
二皇子就离太子之位越来越远。
今年有人请立太子,未尝不是河南道、淮南道大乱的缘故。
想要借此要挟皇帝,立皇后养子为太子。
只是皇帝到底是皇帝,岂是愿意被威胁?
还有这皇帝之前,四、五位皇帝都是暴毙、毒死,也足以让人引以为戒。
贾演半响没说话。
自古以来,皇权与相权之争,都是不死不休。
丞相是高门,家中文武满朝。
若丞相败,大宁元气大伤。
若皇帝败,皇后扶幼主登基,就算平叛,大宁也要换主人。
这世道真是没救了。
贾源将手中信递给兄长。
贾演接下,匆匆看过,神色大变:“滁州、和州……下一步就该是庐州……庐州有巢湖水军……”
“大哥也看出来了?”
“或许……是为了打扬州?扬州城也有水军,想要拿下扬州城,需要水陆齐下……”
“拿下扬州呢?上头只剩下一个楚州,再北河南道都有教首起事,总不能朝廷平叛军还没来,各地白衫就自相残杀吧?”
贾演又看了眼信:“这两样是不是太显眼了?”
“军粮都要断了,留着这些还有何用?就那百十丈的缺口,金陵还用守么?这就是块肥肉。”
金陵与和州隔江相对,霍五怎么会允许旁人占金陵?
火炮也好,强弩也好,都在金陵守军手中,轮不到他们这城郊四方千户所。
“史今那边?”
这半年贾家兄弟升官,史今作为地头蛇,军中老人,也从千户升了金陵卫指挥使司副使,正四品,手下掌管三千守军。
“史大哥是明白人,他之前拉了咱兄弟一把,咱们不能撇下他。”
史今性子谨慎,可实际上对霍五那边,也始终卖着人情……
……
和州州衙,一早贴出了告示。
不少士绅百姓围着观看。
“初八在州学准备考试,考试合格者往滁州为吏员,童生以上者在州衙报名……善术数着可经初试获得报考资格……”
“童生以上还靠谱,怎么还单列出术数?那不是账房都能下场了?”
“许是就缺记账的人呗。”
“滁州穷呢,谁稀罕去?”
“当官呢,你不稀罕有人稀罕!”
“……”
不管滁州如何,动心的人不少。
不止寒门士子,就是士绅子弟也多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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