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枣祗咽了口唾沫,只觉得莫名的心虚,但是却又不愿承认程昱的内心。
“尽管如此,你……你就不担心你的家人吗?你不担心你的儿子吗?”
“不担心。”
程昱摇了摇头,开口道:“我一点都不担心,我为什么要担心?我若担心,你们还会怕我吗?我只有不担心,才不会担心。”
枣祗无言以对,但并不服。
“以除却贪腐为名,行排斥异己之实,这样的事情,可以吗?”
程昱冷笑一声。
“以天下大义为名,行谋取私利之实,这样的事情,可以吗?”
枣祗一惊。
“我没有!”
“他们有!”
程昱一伸手指向了前方那些被押走的官员的背影:“做着卑鄙的事情,却还想要占据大义名分,这才是最大的无耻!如此无耻之人,正适合程某这样的老贼用卑鄙的手段来对付!”
枣祗呼吸一滞,竟不知道该用什么典故来反驳程昱。
可他依旧不认为自己是错的。
“纵有无耻之徒混迹其中,我本心不改!程仲德,你若能找到我丝毫违法乱纪之举,我当场自尽!绝无二话!”
“除你之外,怕是没有其他人敢这样说了吧?”
程昱冷笑:“枣部堂,一群满怀私心之人,纵使有大义名分,难道可以真正做大事吗?他们只是为了一己私利罢了,重农抑商四个字,在你眼里是大义,在他们眼里,就是利益!
你以为你是用他们做刀,可在他们眼里,你才是那把刀啊,枣部堂,你说程某是人手中刀,程某知道,程某心甘情愿,可你却不知道你也是旁人手中刀,难道你还觉得你是执刀人吗?”
程昱一番话如平地里一声炸雷,在枣祗耳边炸响。
枣祗呆立当场,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脑袋一片空白。
“程某若是你,就该自请乞骸骨,自此告别官场,以防晚节不保,你清廉一生,还是少做蠢事,免得身败名裂还不自知。”
程昱怜悯的看了一眼枣祗,摇了摇头,手持法刀离开了民政部官署,留下呆立当场的枣祗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诸葛瑾从官衙内走了出来。
“部堂,他们都走了,部堂还是进来吧,有些事情可以商议商议了。”
枣祗没有动静。
“部堂?”
诸葛瑾疑惑地看向了枣祗。
枣祗面色如常,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部堂?”
诸葛瑾又唤了一声。
“子瑜。”
枣祗发出了有些沙哑的声音。
“我在。”
诸葛瑾应诺。
枣祗转过头看向了诸葛瑾。
“你觉得,我是人手中刀,还是执刀人?”
“……”
诸葛瑾很诧异,不知道枣祗为什么这样问。
“部堂为什么这样问?”
枣祗看了诸葛瑾一会儿。
“没什么,有感而发罢了,还有,就是忽然间有点羡慕程仲德了。”
诸葛瑾顿时感到十分惊悚。
“部堂,您没事吧?”
“没事,我是说真的,真的有点羡慕程仲德,他至少知道自己是人手中刀,而我浑浑噩噩,混迹官场数十年,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执刀人,还是手中刀。”
枣祗转过身子,有些踉踉跄跄的往官署里走。
诸葛瑾连忙上前扶住了枣祗。
“部堂,程仲德说了什么?”
“程仲德他……”
枣祗望着官署内来来去去慌乱的如热锅上蚂蚁一般的部下们,张张嘴说出几个字,却始终没能说出来。
“罢了,没什么,子瑜,今后,我若不在了,你当好自为之,一定要认清楚自己到底是执刀人,还是手中刀,当然,该反对的还是要继续反对,谁敢对土地动手,你就要和他死拼到底!这不会错!”
枣祗死死握着诸葛瑾的手,死死地盯着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这样的话。
然后,他松开了手,自顾自的往里走,背影看上去总有些凄凉。
诸葛瑾不明白,枣祗到底听到了什么,才会变得如此凄凉。
枣祗一直是一个很坚强的人,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的。
当然诸葛瑾更不会想到的是,随着程昱掀起廉政风暴愈演愈烈以至于洛阳朝廷人心惶惶的时候,枣祗默默地向皇帝郭瑾上了一份告老还乡的奏表,正式乞骸骨。
那是兴元二年六月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