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英剑眉一扬:“也罢,林大人不想饮我也不勉强。至于城墙之事,我记得当初我初到霖州之日起就与林大人明言了,由我全权掌管城防之事。为何林大人依然惦记啊?”
“霖州城东有沼泽,确实城防一向没有城北来得重视,但也不可全无啊,倘若伊穆兰人绕过城北猛攻城东,这当如何是好?”
“伊穆兰人向来只攻城北,上一次不就是从城北长驱直入杀入霖州城来的么?”
“那是知府蔡守信出城巡视,恰逢血族伏击,来不及关城门而被冲了进来……”
“林大人!”胡英忽然板下脸来,“城防之事已纳入军务,现下我是金羽大营的统帅,难道还要林大人来教我该怎么筑城吗?”
“可是……”面对胡英突如其来的呵斥,林乾墨觉得自己的勇气已经用到了尽头,他觉得胡英根本就没有在意他在说什么。
胡英继续说道:“城东的沼泽深浅难测,伊穆兰人无论骑兵步兵都是重甲居多,想要从沼泽上踏过去岂不是自寻死路?林大人有空闲去想城东的城墙,不如好好想一想我交代你的那些事办妥了没有,城北的各处箭楼角楼才是紧要!须知我等是守城不是野战!伊穆兰人多势众,我等当以天寒地冻以逸待劳才是最好的战术,所以我才让林大人加固各方角楼增设强弩远弓,只要伊穆兰人到了城下,能射死多少就是赚多少,金羽大营粮草兵器充沛,到了腊月,我就不相信伊穆兰人能撑得了多久!”
说罢,皱眉道:“其实我本来没有必要与你解释这么多,只不过看着林大人也是赤诚之心,又是同僚为国,才好言相劝。”
林乾墨低头不语,他知道胡英肯这样添上一句,已是给了台阶,他再不顺势而下,便是自讨苦吃了。
胡英见他一声不吭,换了好脸色劝道:“林大人操劳过度,所以心中难免有些焦虑,这我感同身受也能明白。不过只要林大人肯配合我,按我说的老老实实地做,那么熬过这个冬天,便是大功一件,到时候陛下定会将林大人调回太液城,赏丰赐厚,林大人也可与家人团聚,岂不美事?”
林乾墨忽然笑了起来,笑到后来竟是两行泪落。
“胡将军的美言怕是下官无福消受了,如今下官已成孤身一人,心中惟有霖州城,再无团聚天伦之念。”
“林大人此言何出?”
“下官膝下一女,已于数月前死于血族之手,内人知道后悲郁成疾,知道下官被调任霖州后更是焦虑不止,在下官动身之前就病逝了。”
林乾墨说得越淡然,听得人心越往下沉。
胡英见他潸然泪下,似乎也动了恻隐之心,命兵士又端了酒壶过去。
这一次,林乾墨没有拒绝。他举起酒盏,满饮了一杯。
短短几个月,妻女俱丧,官场失意,人生似乎又回到了起点。林乾墨无法说出口的是,其实自己对碧海并没有像陆行远那种万死不辞的心思,他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中阶小吏,能升官则升官,能太平就太平,碧海的男人到了他这年纪本来也没几年可活了,乌纱帽上顶着的责任尽得差不多就行了,何必再去沽名钓
誉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可是眼前他所能追求的一切都已经尽数破灭,他还有什么可以追求的?
大概也只有保住这霖州城这一个念头了吧?
可笑,明明没打算把自己活成个忠良之臣,却只剩下忠良之臣这一个身份可以选。真是个鬼世道!
林乾墨饮了两盏酒,有了一点点醉意,他站起身来对胡英行了一礼,打算告辞回城北的府衙去。
胡英急忙唤住他:“林大人要到哪里去?”
“既然胡将军说城北的城防重要,那下官这就去城北守着,定不教有失。”
胡英直笑出声来:“林大人,你想说的话都说了,可我请大人过来想说的话,还一句都没有说呢。”
林乾墨三天三夜没有合眼宽衣,饮了酒不免有些恍惚,脚下打了个趔趄才想起,确实是胡英派人来请自己过来的。
眼见帐外天边泛白,估摸已是黎明,不觉又一夜。
“下官糊涂了,请胡将军明示。”
“据探报,伊穆兰的血族人马任了先锋,离霖州城已不远,随时都可能到达北城门。”
“这么快?!”林乾墨不觉醉意褪了一半。
“是,北城门的各处城防已皆具备,我已令兵士交替轮哨,时时眺望。我请大人过来,就是想与大人一起去那北城门的城楼上督战,倘若有什么急需,也好请大人从中协助调度。”
“那是自然,下官是霖州府的知府,此事乃是职责之内的事,义不容辞!”
“如此甚好。”胡英点了点头。
话音刚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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