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笑道:“家父已是近九十高龄,精神大不如前,于半年前就已辞官告老还乡过一次。怎奈朝中无人,勉为其难才又出仕了数月,前几日因风雪大盛,风湿又犯,便去南方养病去了。”
“哦?如此举足轻重的元老,区区风湿就屈了膝了?国主,你信么?”温兰嗤笑一声,转向苏佑问道。
“毕竟年岁已高……”
“国主可还记得当日抚星台上?那陆行远与国主唇枪舌剑间,哪里有服老的模样?这才不过一年,就老得连降的力气都没了?”
陆文骥听得心中一震,他最怕伊穆兰人揪着父亲不降之事不放,眼下也只好一口咬定是精神不济,决不能露出半分不肯降的口风来。
温兰兀自说道:“其实陆行远来不来降我倒不在乎,他若一心想就此养老,我愿赠他千金作养老之资。就怕他说是去了南方,却潜在了眼皮子底下想要伺机而动,那若是被我逮住了,只怕大家面子上都要不好看了。”
陆文骥忙摆手道:“不不不,决计不会的。家父前日里已从落霞湾离了码头,此时早已离了国都数百里,怎么可能潜在城中。”
“哦?那若是万一被真被我给逮到了,就地斩了首,你这个做儿子的会不会怪怨呢?”温兰凑近陆文骥,大有深意地看着他问了一句,脸上的神情犹如猫玩老鼠一般。
陆文骥被逼问得鼻尖冒汗,既不敢答是,又不敢答不是。
“温兰,何
须纠缠于这些口舌?不过一九旬老人,又有几多时日?自古有言云:子欲养而亲不在。你这样追问,纵然占了理,亦是陷他于两难。他不去逼迫他父亲与己同降,是想给他父亲一个清净,你明知如此,何苦逼他反了人伦呢?”
陆文骥心中“咦”了一声,这个伊穆兰国主对我南域的教化倒是很熟悉。
温兰不欲当着陆文骥的面与苏佑起了争执,当下一笑,称道:“也罢,国主仁厚,我就不多说了。你回去后好生知晓其余官员,既然有了降意,便须得一心一意,若有异心,除了自己遭殃不说,定会牵连到他人。倘若不信,大可放马来一试。”
说得陆文骥汗流浃背,不敢正视,忙唯唯诺诺地应了声,转身逃出营去了。
苏佑看着陆文骥离去,心里越发不痛快起来。他现在越来越觉得,不管大事小事,温兰的言行与他日益不合。
他从小便学了叶知秋的隐忍,在同龄人中算是相当懂得收敛的性子了。然而在温兰的咄咄逼人之下,有时仍是忍不住会被激怒。
要不是为了小潋……
苏佑忍不住问道:“大巫神,国都也到了,兵也到了城下,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把小潋带过来?”
“国主望眼欲穿的心情温兰明白,明日我便让人将清洋公主送过来,可好?说起来,也是时候让她们母女二人见上一面了……”温兰若有所思,又道:“只是这太液城虽然已在掌握之中,却轻易不得放此二人入城,不然后患无穷。”
“为何?”苏佑不解。
温兰刚想说涌金门内暗道无数,忽然转念暗忖这若是告诉了他,会不会转身反而让他生了别的心思,不如瞒下不提。
“国主,咱们的大军是驻扎于城外的,自然是离大军越近越安全。太液城内情形复杂,非我等外族人轻易可控,不进也罢。”
苏佑猜不透他的心思,但能感到他言辞闪烁。
“温兰,有些事我可以睁一眼闭一眼,惟独小潋,你最好让我见到她毫发无伤,否则……”
苏佑说这话时,双手交于身后背对着温兰,说完便拂袖而去,是以温兰未能看到他的神情。
龙有逆鳞,触之必怒。
温兰不再言语,他知道分寸。虽然他不觉得苏佑当前有什么能耐可以与自己相抗衡,但把一个国主弄成刺儿头一样卡在自己前面显然没有半点好处。
但他也确实有些担心商馆那边会出什么岔子,毕竟他没见到朱芷潋的时日和苏佑一样长,所有的事都是全权委托给了弟弟温和。且到现在为止温和也好莫大虬也罢,都还没有传来一点点消息。这种沉默式的回应有时就会让人心生蹊跷。
其实本来温和早早地来到太液城本身就已经是蹊跷了,温兰总觉得,弟弟似乎依然有一部分不想让他知晓的眷恋藏在心里。
可是,他的白牡丹不是已经枯死了么?
人为什么总是放着眼前的活色生香看不见,却能一辈子牵挂那些死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