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一改往日的和声细语,大声吼道:“所有战船往西北聚集冲上岸去!王舰上的所有将士随我来,今日便是死,也要把那鲲头舰撞出一个窟窿来!”
兵士们不知道此刻说话的是温和,因为此等凌厉的气势除了大巫神温兰再找不出第二个人。连大巫神都视死如归,甘愿为刃族其他战船上的弟兄舍命断后,自己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当下士气一振,纷纷呼应。
刃族的战船大半已经被炸沉,只有少数的几艘硬生生地在冰层的东北角撕开一个口子靠近了江岸。而温和所在的王舰正以最大的速度朝鲲头舰笔直地撞去。
柳明嫣远远地瞧见,皱眉道:“陛下,臣没想要这厮的性命,可这厮倒不领情啊。要不然咱干脆就……”
朱芷潋摆摆手,显然是不愿意。
“无妨,他要来就来。料想到不了跟前。”
柳明嫣闻言,即刻会了意,咯咯笑道:“原来陛下已有准备。”
当下再不多说。
温和指挥的王舰来势迅猛,又是顺风而行,在江面上宛如脱缰的野马直冲过来。
连温和自己都没有想到,内心中还有如此暴烈的一面。
也许是压抑得太久终于可以借着兄长的外形彻底释放一回,也许是年近古稀而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让自己感到再无牵挂,总之温和此刻反而没有多少恐惧。他坚信兄长的船已经突破冰层靠了岸,一旦遁入滨州的丛林,就能逃回太液城重整旗鼓!
“咚!”温和忽然觉得脚下的王舰似乎被撞上了什么东西,他一个趔趄险些没站稳。
与其说撞上了什么,不如说被撞上了。
紧接着又是剧烈的几下撞击,王舰几乎要被撞得倾倒。
“怎么回事?”温和急忙喝斥道。
然而底下兵士的表情和他一样茫然不知,因为四周除了浩瀚的江水和远处矗立的鲲头舰什么都没有。
温和又惊又疑,尚未回过神来的时候,王舰的另一侧好似被人在腹部重重地击打了一下再次剧烈地摇晃起来,甲板上已有不少兵士顺势被甩入海中。
这一次,温和终于看清了。
江面上出现了几条蛇一般的黑影……
两次撞击已将整条王舰撞得彻底转了方向,只在江心慢慢地打转。而更糟糕的是,温和分明能感到船体正在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远处的鲲头舰还是岿然不动,看来……想要玉碎的念头是要付诸东流了。
王舰的桅杆终于撑不住倾斜角度的压迫,发出一声沉闷的断裂声,重重地折成两段倒将下来砸入水中。落水的兵士几乎无人识得水性,有些幸运的离桅杆不远的急忙死命保住,其余的则扑腾了几下便沉入了江底。
温和叹了一口气。
原来自己的归宿会是在这冰冷刺骨的江水中……也好,流水不腐,干干净净。
他整了整衣衫,缓缓坐下来,心平气和地看着江水一点一点地没过甲板,打算安安静静地迎接人生的最后这一刻。
娴云,若你愿意,下一世我再为你买一所宅院。西北格,青石砖砌的,可避风雨……
温和低头轻笑了一声。
人真是奇怪,一辈子唾手可得的东西却被压在了箱底,到死前还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这是想寻死么?”一个冷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温和睁眼一看,是个素不相识的冷艳女子。
能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你是雾隐流……琉夏人?”
鹫尾没有回答,然而神色间很有些鄙夷。
“闻名天下的大巫神,却选了这么个死法,真是令人失望。”
温和心中“咯噔”了一下。
此人没有否认是雾隐流,那么自然也应该识得易容术。假如自己此刻暴露了身份被他们察觉不是兄长,则一定会转头去追兄长。
能拖得一刻兄长便安全一分,眼下不说话也许才是最不容易露馅的方法。
鹫尾见他不接话,微感诧异,她从苏晓尘和朱芷潋口中都听说过温兰的为人,知道是个言辞犀利之人,却不知为何变得这般木讷。
秋月实和族叔秋月宗直带着蛇形舰本来就伏于鲲头舰周边的水下,见这艘王舰直冲过来,悄悄从两边以船头的长矛撞碎船底。朱芷潋猜到秋月实会有这一手,于是唤了鹫尾先一步上了王舰,务必要将温兰活捉回来。
鹫尾眼见水越漫越多,双腕一抖,各使出一条银铃索,一条攀住高处,另一条则卷向温和的腰间。收放之间,已是将温和拽到了甲板上最高的地方。
温和见她身手,知道在自己之上,索性也不挣扎,由着她用银铃索捆住自己,心里只盼不要露了破绽。
然而鹫尾刚刚靠近温和的瞬间,忽然发现他面皮与颈部交接处的肤色有异,惊觉到不对劲,喝了一声:
“你不是温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