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秀峰能想到,吴廷栋又怎会想不到,事实上他已命人在不动声色查探历年来淤的地都被谁给占了,正打算借凌汛将至的机会把本属于河道衙门的淤地收回来。更重要的是,他身为兼辖河营的永定河道必须管住河营的粮饷,绝不能让河营自给自足。
再想到要是一点钱粮也不给,真没法儿跟皇上交差,沉吟道:“清查淤地田亩非同小可,就算本官也得奏请朝廷才能将那些田地收回。这样吧,本官不让你两手空空去整饬河营,先腾挪协济五千两怎样?”
“吴大人恕罪,五千两不够。”
“志行,吴大人能腾挪出五千两已经很不容易了!”
“石同知,秀峰不是强吴大人所难,而是皇命在身不敢懈怠。”
吴廷栋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的正五品同知不是一般地不好说话,沉吟道:“韩同知,银子本官只有五千两,不过除了银子之外本官这儿还有一叠空白部照,想要的话你可以拿点去。”
“户部的空白捐输部照?”
“正是,朝廷晓得河工银吃紧,专为治河开了捐纳事例,一张从四品候补知府、四张正五品同知、八张正七品候补知县,十张县丞、主薄,另有贡生监生各二十张。”看着韩秀峰若有所思的样子,吴廷栋补充道:“要是谁想捐恩典,也可另行奏请。”
“志行,只要有人愿意捐输就是银子!”石赞清担心韩秀峰一根筋,忍不住提醒道。
想到他们确实有他们的难处,韩秀峰只能硬着头皮道:“既然道署实在周转不开,那下官就领些空白部照。”
“这就对了嘛,有话好好说,有事好商量。”
“吴大人,石同知,下官还有一事。”
“何事?”
“下官回京时从上海带来了二十个随员,他们不是下官的家人,全是署理两淮盐运使兼分巡淮扬兵备道郭沛霖郭大人校拔的武官,其中有一个千总,两个把总,四个候补千总,八个候补把总,另外几个不是外委就是额外外委……”
不等韩秀峰说完,吴廷栋便一口答应道:“这件事彭大人在公文里跟本官说了,你回头拟份名册,附上他们的履历,一并交给兵房办理。”
“谢吴大人成全。”
“还有别的事吗?”
见吴廷栋端起茶杯准备送客,韩秀峰急忙道:“还有就是粮官何时能到任。”
“河营粮官的人选本官不但早想好了,而且人此刻就在南岸厅。他姓陈,名崇砥,福建侯官人,举人出身,现而今是钦加从五品衔候补知县。由于南岸同知卸任后一时半会儿间没更合适的人选去署理南岸同知,本官便让他去护理了一个多月。”
吴廷栋想了想,又起身道:“要不这样,本官拟一份命陈崇砥帮办营务的公文,你一并带去,免得名不正言不顺。”
“谢吴大人,那下官先告退,先去外面候着。”
吴廷栋不太喜欢韩秀峰这个一来就不依不饶要钱粮的下属,但不等于他不近人情,一边往外面走一边头也不回地说:“外面那么冷,就在这儿等着吧。你跟次臬兄也算老相识,正好跟次臬兄叙叙旧。”
“志行,公务再急也不急这一会儿。”石赞清起身把吴廷栋目送从正厅,回头苦笑道:“你说哪有你这样的,一来就跟上官要钱粮。这是遇上吴大人的,要是换个不好说话的上官,这南岸厅同知真署理不了几天!”
“石叔,天地良心,我真不想强吴大人所难,我这是实属无奈。”韩秀峰回头看了一眼,又愁眉苦脸地解释道:“不管石叔您信不信,我真没想过要来做这个南岸同知,我是稀里糊涂地被赶鸭子上架,稀里糊涂地署理上永定河南岸同知这缺的。”
“我信,可我相信又有何用!”
“您是长辈,我是您的晚辈,您可以帮我跟吴大人说说好话。”
“想让我帮你,那你可曾想过帮帮吴大人和我?”石赞清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坐下来不快地说:“志行,你来做这南岸同知虽是奉旨练兵的,但不管怎么说你韩志行终究是河道衙门的官,身为河员又怎能不想想河务?”
“石叔,我倒是愿意为吴大人和您分忧,可皇上拢共就给了我半年时间,要是半年内练不出一千五百能上阵杀贼的兵,皇上就要拿我是问!”
“半年时间?”
“不然我刚才能那么咄咄逼人?”
“算了算了,不说也罢,毕竟不管怎么说吴大人也好你也罢,全是为了办差。”
韩秀峰忍不住问:“石叔,吴大人会不会生气?”
“你说呢?”石赞清长叹口气,忧心忡忡地叹道:“凌汛将至,沿河大堤竟坍塌二十多处,春汛这一关本就不好过,你小子还跑来添乱,换做谁,谁也不会高兴。”
“可是……”
“别可是了,去外头候着吧,等拿到命陈崇砥帮办营务的公文就赶紧去南岸厅上任,河务耽误不起,你只有半年时间练兵一样耽误不起。办差要紧,其他事以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