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逃无可逃,张之洞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时候,陈虎又在下面喊道:“陈占魁,今儿个你当值,你负责统领刀牌手和长矛手!”
“遵命!”陈占魁急忙道。
“陈天如,你负责督战,发现谁敢临阵退缩,格杀勿论!”
陈天如跟陈占魁本就是死对头,岂能错过这个机会,不假思索地拔出腰刀:“遵命!”
“陈大城,打旗号,让陈不慌把牛牵过来先让大家伙瞧瞧。”陈虎一边在阵前踱来踱去,一边扯着嗓子吼道:“我再说一遍,都给我听仔细了,记清楚了!牛冲到一百步时放枪,保甲局开完枪赶紧退回装填火药铅子,安稳团甲哨放第二排枪,安稳团丙哨放第三排枪,然后是装填完火药铅子的保甲局,如果安稳团甲哨的弟兄装填的够快,或许有机会放第五排枪。
全给我瞄准着点放,要是四轮排枪打出去牛还没倒下,你们这一个月的粮就白吃了,打掉的那些火药铅子也白糟蹋了。陈占魁,到时候就看你们的,先用长矛顶住,剩下的弟兄用刀捅。总之,这就是你死我活,不,是你们死牛活,要么牛死你们活……”
韩秀峰听着听着忍不住笑了。
伍濬祥看着这架势不但笑了,而且觉得这牛就算死在这儿也死得其所,毕竟不真刀真枪的演练一番,眼前这些勇壮究竟能不能上阵杀贼谁心里都没底。
张之洞更多的是感慨川南富庶,感慨巴县和綦江的商人就是有钱,为练出一支能上阵杀贼的精兵,不但让那些鸟枪手打掉几千斤火药铅子,现在甚至高价买来几头耕牛让他们练胆。
正感慨万千,陈不慌等人把绑满尖刀的三头牛牵来了,站在第一排的巴县保甲局团正张彪看着明晃晃的尖刀暗暗心惊,他身边的那些勇壮同样紧张到极点。
陈占魁可不想被陈天如砍了脑袋,踮起脚紧盯着正被牵走的牛喊道:“弟兄们,没啥好怕的,不就是三头牛吗,我们手里的家伙也不是吃素的,鸟枪打不死我们上!”
安稳团监正许建业在“团首营”时跟陈天如同在左哨甲什,跟陈天如关系不错,早看陈占魁不顺眼,禁不住回头道:“就算枪子打不死,我们还有刺刀!陈占魁,这儿不是你耍威风的地方,待会儿也用不着劳驾你。”
“话可别说太满,待会儿指不定谁救谁呢!”
“少废话,赶紧做准备!”陈虎狠瞪他们一眼,随即走到边上拔出腰刀,朝台子上望去。
韩秀峰从张之洞手中接过“千里眼”,调好焦距,紧盯着跑道尽头,见陈不慌举起了旗子,立马回头道:“起鼓。”
“遵命!”
随着他一声令下,急促的鼓声从台子后面传来。
陈不慌听到了鼓声,示意勇壮们用火把点燃绑在牛尾巴上的鞭炮,鞭炮一炸,三头牛果然受惊了,立马扬蹄往前跑。虽然离得远,但陈不慌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急忙示意众人躲到后面的坡下。
三头牛顶着三排明晃晃的尖刀冲了过来,越跑越快,越来越近!
陈虎艺高人胆大,像什么也没发生一般抱着刀坐在栅栏上。
巴县保甲局团正张彪可不敢掉以轻心,紧盯着越来越近的牛,举着枪吼道:“一百七十步,一百五十步,一百四十步……”
监正李天宝站在队列中央,举着枪提醒道:“甲什瞄准左边的那头,乙什瞄准中间那头,丙什瞄准右边那头,不要慌,不要急,都给我稳住!”
“一百二十步,一百一十步,一百步……放!”
“砰!”
一排枪放出去,枪声震耳欲聋,阵前弥漫起一片白色硝烟。
枪声刚落,安稳团监正许建业便厉喝道:“甲哨上前,瞄准……放!”
“乙哨上前,瞄准,放!”
开枪的勇壮看不大清,围在栅栏两侧的勇壮看得清清楚楚,第一排枪打中了,但牛中枪之后并没死,只是像撞上了什么似的,停顿了下又接着往这边冲,不过跑得没之前快。第二排枪把中间的那天牛撂倒了,第三排撂倒了左边的那头。
三头牛只下一头,正沿着右边栅栏往前冲。
“八十步,七十步!”
“六十步!”
“保甲局在做啥子,赶紧啊!”
围在栅栏右侧的勇壮可不想被殃及池鱼,纷纷往边上避让。
这时候,保甲局的鸟枪手大多装填好了,阵前的硝烟也没之前浓了,张彪举着枪声嘶力竭地喊道:“弟兄们,只剩下一头,全给老子瞄准点,放!”
砰!
砰砰砰!
砰!
第四轮枪没之前那么齐,但因为离得近、看得清,比之前三轮打得准,只听见噗通一声闷响,牛就这么被撂倒在地,倒下之后还往前翻滚了近一丈,距刚装填好火药铅子走上前正准备瞄准的安稳团勇壮相距不到二十步。
见三头受惊的牛没冲到阵前就被四轮枪撂倒了,在栅栏两侧的勇壮们顿时欢呼起来。
陈虎却不是很满意,跳下栅栏走到众人面前,冷冷地问:“平时怎么跟你们说的,不要慌不要慌,可放完枪还是慌了,装填的那么慢,你们怎么不再慢点?”
“陈老爷,我们……这是头一次……”
“头一次怎么了,别狡辩了,赶紧去瞧瞧那三头牛有没有死透,没死透补上几刀,然后赶紧拖一边去。”陈虎摸摸嘴角,回头道:“羊角团,地藏团准备,陈占魁,你们在原位不要动。陈天如,你接着督战!”
“遵命!”
巴县保甲局和安稳团开了个好头,羊角、地藏两团的鸟枪手心里有了底,不但不害怕反而跃跃欲试。等勇壮们把跑道清理出来,陈不慌也差人把剩下的三头牛牵到了跑道对面,开始绑木棍,再往木棍上绑尖刀。
韩秀峰觉得依葫芦画瓢再搞一次没意思,干脆喊道:“陈虎,让羊角团和地藏团各出十五人,换洋人的火药铅子,排三队,三连环!”
“遵命。”陈虎应了一身,立马吼道:“听见没有,用不着全上,有三十个人三十杆枪足够了,羊角团地藏团团正、监正,赶紧准备!”
想到用洋人的火药铅子打得远,一百八十步就能开枪,两团的监正、团正并没有因为人少了而担心,急忙挑选弟兄们列队。
张之洞只见过勇壮们用洋人的火药铅子打过一次草人,不晓得用洋人的火药铅子究竟有多犀利。结果让他大跌眼镜,同样是三头受惊的疯牛,面对三十杆洋枪,居然在距第一排枪手六十多步时就全被撂倒了。
“大开眼界,大开眼界!”
伍濬祥缓过神,也击掌笑道:“有如此犀利的火器,川黔商道何愁打不通!”
费二爷在固安时就见过陈虎他们操练,不像他们这般大惊小怪,竟摇头叹道:“打得是热闹,也确实练了勇壮们的胆,只是可惜了六头牛,真是造孽!”
“二爷,我晓得您老舍不得那几头耕牛,但牛再金贵也没人命金贵。”韩秀峰一边扶着他往台下走,一边笑道:“再说摆这火牛阵之前,我已经让陈不慌拜过。您老要是……要是觉得光拜不够,那晚上就别吃牛肉。”
费二爷愣了愣,连忙道:“谁说我不吃的,记得让厨子炖烂点,年纪大了牙不好,不炖烂点嚼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