攒的怨念自然加倍。
某一夜里,因为王府仗身们言笑过于恣意,以至于许多金吾卫街徒愤慨不已,堵在王府门前叫嚷不休,险些由口角上升到肢体的冲突。
王府中自有长史刘幽求及时冲出,在矛盾激化前将仗身们急召回府。金吾卫方面自然也有兵长慌忙赶至,喝退了那些情绪激动的街徒们。
“诸军士劳累巡警,庇护坊居,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能享安宁,全赖于此。府中大王等,对此也是颇有感怀,虽欲章奏表功,但毕竟立身事外,不敢轻言。”
面对着仍是忿色难消的金吾卫诸众,刘幽求神态恭敬,且不乏感怀道:“在下虽是执笔,但也恭事府吏下僚,与诸位同是廊下力役,不敢人情非议。金吾卫陈街使用事勤恳,关照王府内外周全,府士几人非但不能体察此惠,反而浪言讥讽,稍后直禀大王,一定痛惩此类鄙恶,不凉忠勤之血!”
说完后,刘幽求又作环揖,然后便转身退回了府内。可是王府之中仍有仗身笑言,笙歌依旧,可见方才所言痛惩云云,只是客气话而已。
王府人士如此倨傲,那些金吾卫街徒们自然更加愤慨,并有人怒声道:“贵人傲慢,何曾垂眼望下!陈铭贞求好权贵,却用徒众人力结交人情!我等虽然卑贱走卒,但也是朝廷食料供养的勇力,不是私门走狗!”
这番言语吼出,群情更加躁闹,就连在场兵长呵斥约束之声都被淹没。幸在横街游骑奔走赶来及时,街使陈铭贞纵马而来,喝令游骑挥舞刀鞘才将群情勉强按压下来,但今夜也不敢再穷驱巡弋。
待到了解纷乱缘由,陈铭贞脸色已经是一片漆黑,他明明是奉大将军丘神勣之命作此布置,怎么反而成了趋炎附势,讨好少王?
部下们虽然暂时被约束起来,但不乏人望向陈铭贞的眼神仍然隐含不满,陈铭贞羞恼之余,却也不敢发作,只是守在此处,须臾不敢走离。
第二天一早,街鼓刚响,陈铭贞刚刚安排完换防事宜,便见坊门内行出几名王府佐员,当中骑在马上一人,正是昨日邪言诬他的王府长史刘幽求。
见到刘幽求策马缓行过来,陈铭贞顿时不打一处来,马鞭遥指喝令属下将刘幽求引至自己面前,冷哼道:“昨日武侯铺前哗噪滋事几人,给我速速交出来?”
刘幽求听到这话后却笑起来:“陈街使何出此言?且不说府员仗身本无实罪,即便失仪,自有府规绳之。若将军认为府规不足惩,在下恰奉王教,将往皇城,将军不妨同行入讼,交付有司裁断。”
陈铭贞闻言后脸色更加难看,他后半夜思忖良多,不是没想过冲入王府直接将那几名浪言仗身捉出,但大将军丘神勣却叮嘱他施压即可,不能轻登王邸。
这种大事他又不敢自作主张,即便请示,丘大将军所居积善坊位于天津桥外、定鼎门大街西侧,乃是右金吾卫辖区,且地傍皇城,难求方便。眼下坊门新开,传信者还没来得及返回。
再见刘幽求有恃无恐,甚至讲到交付有司,陈铭贞心中更是一突。眼下他部属中还有人误解他要求幸少王门第,他又怎么敢让刑徒前来审问。
稍作沉吟,陈铭贞又冷声道:“今日既非望朔,去皇城做什么?”
“府事虽微细,不在将军直案中。”
刘幽求仍是一副悠闲表情,对陈铭贞态度很是友善:“不过既然将军有问,此事也恰好有涉将军,倒是也可以稍作相告。将军知或不知,府中大王精擅律吕,阔制《万象》新曲,深为神皇陛下雅赏。虽然出阁,仍有雅趣难弃,日常偶有协律翻新,都要呈送内教坊案习侍乐。今日此行,正是为此。”
陈铭贞听到这话,半是好奇半是忐忑道:“我素来不近宫商,此事又怎么与我有关?”
“将军忠勤有加,重防偏坊,大王府邸也多承此惠照。大王事外之人,即便有感此惠,但也不敢轻言表功,以免与将军同涉言案。但虽然不能表于事功,却可寄意律吕雅情。此前协律《苏莫遮》金凤新调,在下忝执拙笔著辞为《街使曲》,并诸新曲录于内教坊。”
刘幽求讲到这里,脸上笑容更加灿烂:“大王风雅,都邑俱知。将军忠勤姿态,不久之后想是随此新曲并为时流敬识。”
陈铭贞闻言后,脸色顿时变得呆滞起来,而刘幽求则唱诵起了这首《街使曲》:“御曹执戈,紫陌之前雕轮光,武库禁兵,红尘之外缇骑拂,弯弧壮月肃盈衢,挺剑含霜辉满路……”
伴随着歌唱声,刘幽求穿过坊门,与几名府佐沿伊水河堤往天津桥方向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