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战的勇士身上,看在那些回到辽东故土就嚎啕大哭的汉民身上,我要是就此袖手旁观不认账,不得被汪南明骂死?更何况,他之前几句话,没有说错……”
张学颜的声音一下子低沉了下来,随即却暗想,官面上的奏疏可以写得含糊一些,但给首辅张居正的奏报,却只能实话实说了,张居正可不是眼睛里揉沙子的人。毕竟汪孚林是正在候选的新进士。可是。想到沈有容那样一个颇有智勇的好苗子。却偏偏因为不在军籍,此次功勋只怕很难给他一个好前程,他又不由得有些惋惜,最后便打算找机会和那叔侄俩好好谈一谈,看看沈有容到底是准备科场搏杀个功名出来,还是战场上求一个出身。
只不过,此事他可以确定李成梁就算上奏也会按照实情,必定不会添油加醋。借此泄愤,但另外一个人就说不好了。辽东巡按御史刘台和他这个辽东巡抚素来不和,对李成梁也不大看得惯,可以说张居正那个门生自从上任辽东之后,就是纯粹挑刺来的,需得防着此人借机生事!
接下来的几天,鸦鹘关战云密布,但对于汪孚林来说,不管他自己的结果是好是坏,他的辽东之行已经算是结束了。剩下的就是收拾善后。沈虎的灵柩,沈家叔侄决定护送回乡。而钟南风则是和之前那些最终死在鸦鹘关外的汉民一样,被安葬在了鸦鹘关西南面的一座小丘上。这里不是抚顺马市,但因为是通往宽甸六堡以及宽甸马市的必经之路,来往商旅也不少,故而他花费高价买下了一批麻布,而后和其他人一起换了上身,亲自去送了最后一程。
那一天的安葬仪式,天空中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不多时就把人身上打得透湿。汪孚林和别人一起一锹一锹挖土,眼看墓穴成型,那具棺木一点一点放了下去,他只觉得眼前突然浮现出了钟南风那张桀骜不驯的脸。在喜峰口时受过钟南风不少照顾的封仲和刘勃一个忍不住,突然放下铁锹就跳入了已经挖好的的墓穴中,两个大老爷们哭得和女人似的。在他们的哭声感染下,其他寥寥一些获准出来安葬死难家属的昔日汉奴也全都放声大哭了起来。
沈有容的伤势虽说还没养好,却也硬是出来了,这会儿,他看到封仲和刘勃这番光景,心里更不好受,直到汪孚林跳下去,把人一个个都生拉硬拽给弄了上来,他方才上前想要伸手帮忙,却不想被满身泥土上来的汪孚林打开了手。他本以为这是汪孚林责备自己没能把所有人囫囵带回来,心中越发愧疚,却没想到汪孚林拉了一旁沈懋学的手上来之后,却冲着他没好气地说道:“给我滚回伞底下去,伤势未愈的情况下再淋雨,这是找死吗?”
说到这里,汪孚林突然提高了声音:“你可以问问每一个人,能够在那样的情况下带着大家从古勒寨去到赫图阿拉,又从那六座城池想尽办法聚拢了六百多号人,更是在鸦鹘关下绝地反击,大败了栋鄂部的精锐,斩首数十级,你沈有容还有什么好愧疚的?每一个活下来的人,难道不应该感激你?”
这话的声音很不小,四周围那些看着一具具尸体集体落葬的汉民,全都听得清清楚楚。哪怕还沉浸在失去亲人的痛苦中,但想到亲人能够埋在辽东故土,而不是在女真人那儿动辄被丢去喂狗,又或者是胡乱丢在什么地方,伤心的人们勉强还能感到一丝慰藉。更何况,是沈有容给他们分发的武器,反反复复强调自己来自辽东,为了拯救落到女真人手中的汉奴,虽说在鸦鹘关下险些哗乱,可终究是那个年轻的少年身先士卒,保住了大部分人。
因此,在良久的沉默之后,终于有人蹒跚走了过来,却是几个年纪最大的长者。说是长者,能够历经这多日磨难平安走进鸦鹘关的,全都不超过五十岁。几个人中,那个额头上皱纹最多的老汉颤颤巍巍地要在泥地里跪下,却被沈有容一步窜上前去拉了起来。于是,他死死拽住了沈有容的手,眼睛却看着今日主持葬礼的汪孚林,一字一句地问道:“这位公子,请问官府准备怎么安置我们?”
“各位还记得自己的户籍吗?”
汪孚林问了一句,见一时没人回答,他就想了想说:“张部院之前没提过,但我记得,按照过去的规矩,记得户籍,而且又不是单身的,可以回归原籍,而若不记得户籍,父母亲人属于辽东的,则要甄别之后另行安置。不过,即便是原籍,你们背井离乡的时间太长了,而此番聚拢这么多人从女真腹地逃回来,彼此之间相互照拂,最终还打过那么一场仗,情谊远远胜过家乡那些分别已久,不知死活的亲人。所以,只要你们同意,我可以去求张部院,把你们这将近五百人全都安置在一起。”
此话一出,不但那个被公推来询问此事的长者,其他人也不由得产生了一阵小小的骚乱,不时有人想要确认真假。汪孚林好容易才弹压下了这七嘴八舌的声音,随即沉声说道:“辽阳有里受降所,安置蒙古降人,而广宁有外受降所,安置女真降人。既然他们都可以被安置在一起,各位乃是流落在外的大明子民,又为什么不可以?辽东有的是抛荒的田地,少的却是耕种的人!各位在女真之地尚且能够拼命劳作保住性命,在鸦鹘关下也能拼死力战,难道在辽东还会不能耕种,还会不能拿起刀剑卫护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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