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以《金瓶梅》中的西门庆为例,他不仅仅是明朝成化以来广泛流行的房中术和性享乐主义风潮下一位虚拟的集大成者,他的故事更是真实再现了晚明江南“市井贩鬻”、“逐末营利”的商业盛景。
西门庆除了正常经营外,还涉嫌偷税漏税。按照明朝税制,三十税一,已经算很低的税了,韩道国一万两银子的绸缎货物,应当纳税300多两银子。但经过税卡时,西门庆启动关系网,用50两银子行贿,得了钱老爷一封人情书信,过税卡时,货物“两箱并一箱,三停只报了两停”,最后货也不验,只交了35两5钱银子,就蒙混过关。当然,事后西门庆还要送一份厚礼给钞关。大概连交税带送礼,只花了100两银子。来保的货船从南京来,西门庆又用100两银子行贿,备了酒席礼物送给税官谢主事,至少漏税五六百两银子。
没有商业税,大明国库空虚,辽东缺饷,加上各层军官的层层盘剥,士兵拿到手的很少,士气低下。明军的将领天天写奏折要钱,崇祯皇帝一筹莫展。东林党则指责辽东军官指挥不当,作战不力,贪污军饷,所以屡战屡败。
吴应熊要打击东林党,主要是为了要在江南推广征收“工商税”,这关系大明的国本!
钱谦益这时站起来说:“丞相,我东林一党,标榜气节,崇尚实学,‘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这副对联镌刻在各地东林书院的大门口,我等以救国为己任,何来误国之说?”
吴应熊哈哈大笑,道:“你们是不是觉得自己读了几本圣贤书,就可以真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真是把牛屁股都吹破了!本丞相就是要改变如今烂到骨子里的朱明理学,以后科举考试,不要再考八股文,而考策论,考抗击满清鞑子的见解,要改变过去士大夫以风格气节相标榜,只知唱道德高调,议论高而事功疏,没本事解决现实问题的局面。”
刘宗周的八股文就写得很好,自觉是明代最后一位儒学大师,也是宋明理学的殿军,他还开创了蕺山学派,这时也站出来道:“丞相说我等文人只会做道德文章,但孔孟之道数千年已矣,如何变?愿听丞相高论。若不能说服我等,我等今日就算赴油锅,也不愿再受辱。”
钱谦益这时也大义凛然地附和说:“丞相,士可杀不可辱,你今日必须给我等一个说法。否则我等宁愿赴油锅。”
吴应熊哼了一声,对钱谦益嗤之以鼻,说:“别人我不知道,你钱大人可不是这么容易就会自杀的人,须知这油锅里滚烫的油,可不是水池里的冷水。”
吴应熊这话,其实说得没头没脑,武英殿里没人知道这著名的典故——这典故源于历史上的南明弘光元年五月,清兵近逼南京。兵临南京城下时,钱谦益的妾柳如是劝钱谦益与其一起投水殉国,钱谦益沉思无语,最后走下水池试了一下水,说:“水太冷,不能下”。
大殿里一片安静,吴应熊说:“你们要讲大道理,本丞相也读过圣贤书,就跟你们好好讲一讲圣贤之道,打一下你们的脸!!孔孟之道在中国,从宋代就已开始异化了,程朱那些大儒,抄袭剽窃来佛家哲学,推出理学,把儒家本来就严格的道德要求,推到了违反人性的极端地步,竟然提出‘存天理,去人欲’的口号,你们想一想,没有欲望,人活着和路边的石头有什么区别?这结果,便把我大明造成伪君子之邦,士大夫一面卑鄙下作,一面以道德气节相标榜,言和行彻底背离,且不说先皇崇祯亡国时,内阁首辅魏德藻那些大臣的恶心表演,大太监魏忠贤弄权时,大批读书人趋之若骛,拜在那阉竖门下当干儿子、干孙子,将其尊为九千九百岁,在全国各地为他建生祠,甚至上疏请将此目不识丁的阉竖配享孔庙,何等荒谬?大明士大夫奢谈去人欲存天理,其实私生活却极度腐败糜烂。你们习惯于脑子里先有一个理想的道德社会,然后用所谓的礼制和道德去规范人们的一切行为,然而这道德不考虑现实中人们的各种利益冲突,最终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大家都讲道德而不讲法,社会必然伪君子盛行。就拿你钱谦益钱大人来说吧,你娶的那个柳如是,按照年龄都可以当闺女了吧?而且你包养人家却碍于礼教不敢给名分,这就不是风流而是下流了!还有,士大夫以气节自励,然而在闯贼攻陷北京时,却争相降贼!你们还要本丞相继续说下去吗?你们谁敢拍着胸脯说,要是满清鞑虏杀到南京,你们会舍生取义?”
沉默!
长久的沉默!
吴应熊这一番话,掷地有声,有理有据,打脸东林党,啪啪的,让那些东林党人,尤其是钱谦益,抬不起头来,武英殿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